◆ 張延文
當代中國經驗的對應性
——《欲望》的敘事探索
◆ 張延文
先鋒小說家墨白的長篇小說《欲望》日前由湖南文藝出版社正式結集出版,其實《欲望》中的文字,大部分都以長篇小說或者中篇小說的形式分別在《收獲》、《花城》、《十月》、《芙蓉》、《江南》等不同年份的文學期刊上刊登過,《欲望》三部曲的寫作大約使用了十九年的時間,其中的“紅卷”寫于1992年11月至1999年5月之間,“黃卷”寫于2000年前后,直到2011年的秋季,“藍卷”才最終完稿。用嘔心瀝血來形容作家付出的辛勤勞作是毫不為過的,在這部沉甸甸的大書里,集中反映了自新時期以來廣闊的中國社會生活。這次集中起來閱讀,更能讓我們感受到她的整體感,隱含在文本內部的脈絡也更加清晰可辨。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中國社會,出現了巨大的變革,這種變革的力度、強度、深度在整個人類歷史上也是獨一無二的,中國用短短的二、三十年的時間,完成了城市化、市場化、信息化、國際化的改造。這種變革為中國社會帶來了生產力的進步和人民物質生活的快速豐富,但其對于中華民族思想意識形態方面的影響卻是難以衡量的。這成為我們必須面對的一個尖銳的現實,那就是日益復雜的社會經驗已經超出了普通人對其進行理解和認識的能力。那么,對于每一個寫作者來說,如何進入社會生活的現場,透過喧囂紛紜的世相,整理既屬于作家本人,又能深入到歷史深層的當代中國經驗,就成為了非常大的難題,這個難題又顯得緊迫而不容回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不能夠為其寫作找到當代中國經驗的對應性,成為檢驗當代作家的敘事作品的藝術性高低的一個重要砝碼?!队窞槲覀兲峁┑木褪沁@樣一部探索性的典范文本。
《欲望》三部曲當中出現的人物活動的主體時間是從1992春天到2005年3月初,但其外延伸展到了整個20世紀的后半葉,還包括改革開放前期、文革等時間段;在“藍卷”當中,這種時間的外延甚至擴展到了新民主主義革命以來的所有社會時期。墨白從1992年開始正式離開故鄉,從農村進入城市。這個時間點是和《欲望》三部曲的開端基本上重合的。而小說當中的三位主人公譚漁、吳西玉和黃秋雨都是潁河鎮人,這個潁河鎮也是以墨白的出生地淮陽的新站鎮為原型的。因此,這部系列長篇小說,自然也就帶有一些潛在自敘傳的色彩,進一步增加了文本的客觀真實性。
在《欲望》當中,時間成為了敘事的重要主線,維系著龐大的空間結構,越往后發展,敘事的節奏越快,頻繁的場景轉換加大了敘事的密度,時間的自然進程就成為了敘事的關鍵點:過去、現在、未來在一起交匯,真實和想象水乳交融,不同人物的時空背景交相輝映。這個看似迷宮的文本世界其實就是我們日常生活的現實寫照。新時期以來的中國社會,是正在加速度前行的快速列車,行走在前所未有的旅程之中,其中充斥著實驗和變革,動蕩不安而又新鮮刺激。巧妙地運用流動不居的文本結構來支撐和容納不同類型的故事資源,表現普通人物神秘莫測、搖曳多姿的內心世界,是墨白作為一個敘述者想要達到的敘事目的,他要在生活流動的狀態當中,展現豐富的人類生活,記錄一個大時代里風云詭譎的發展進程。
《欲望》三部曲的主人公都是由農村進入城市的知識分子,他們艱難復雜的人生處境和心路歷程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在權力和資本交織出的無孔不入的體系當中,華夏大地正在經驗著一次又一次的肉體到精神的扭曲和裂變,來自于個體內部并升華為精神史的孤獨與掙扎,囚閉與突進,哀傷與狂歡,沉淪與救贖,無不透出了新鮮的生命氣息。在“欲望”的主題下,這些宏大的精神領域的探索既帶有作家個人生命經驗的審美理想,同時也深入到了中華民族在一個偉大復興時期的心靈史,完成了一部充滿著智慧與勇氣的罪與罰、毀滅與拯救的奧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