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子不偷

邢楷

大學畢業后，我找工作四處碰壁，只好先回到女友小然在家鄉開的小餐館里。

可沒待幾天，我就發現餐館的廚子大星好像有點問題。這小伙子長得一表人才，說起話來連吹帶侃的，經常把小然哄得很開心。最讓我憤怒的是，大星居然勸我跟他學炒回鍋肉，他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可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

于是，我偷偷勸小然把大星炒了，不料小然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說大星人品好，手藝好，要的工資還很低，絕對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廚師。

見小然把大星夸成這樣，我心里更是打起了鼓：他每個月只有1200元的工資，也就只夠生活費。以他的手藝，怎么會心甘情愿就掙這1200元？不對，他肯定有別的門道！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家鄉流傳的一句話：“廚子不偷，五谷不收。”意思是說只要當廚子，肯定會偷吃偷拿。只要能抓住他偷吃偷拿的證據，我看小然還有什么借口留他？

果然，很快我就發現了大星的問題：店里的招牌菜是回鍋肉，每天都要用不少豬肉。雖然每次小然買回來不少肉，可到了打烊總是剩不下什么。我仔細看過大星炒的菜，里面的肉看上去并不多，那剩下的肉跑到哪里去了？

我仔細算了筆賬，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假如大星每天偷拿三斤肉，也值幾十塊，一個月下來，相當于又拿了一份工資啊！怪不得他干得那么起勁兒呢。大星啊大星，我一定要抓你個現形！

我抓賊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死盯，每天大星一上班，我就搬個凳子在廚房角落里一坐，眼睛死盯著大星。

大星好像也看出了我的心思，每次做菜之前，他都故意閃開身子，讓我看看案板上有多少肉，切肉的時候，眼睛根本不看刀，而是斜著眼睛看我，仿佛在向我示威：“你看吧，我就是偷了，你也逮不著！”

我還偏偏就不信這個邪了，坐著看不出來，我就站在他身后，把他的一招一式都看在眼里。這下小然有些不高興了，她把我叫到一邊，說：“你可有點兒過分了哦。”

我氣急敗壞地說：“你怎么就那么信任他？實話告訴你，大星在偷你的東西，我要抓住他的賊手！”

十幾天的“貼身監視”終于起到了效果，雖然我沒抓住大星偷肉，但這小子肯定是心虛了，一個周末，眼看快到吃飯的時間了，大星卻還沒來上班。

小然給大星打了幾次電話，都沒打通。餐館里已經有幾個客人點了回鍋肉，這下小然急了，沖著我發了火：“都怪你！天天像盯著賊一樣盯著人家，把人家盯跑了吧？外面好幾個人等著吃飯，你說咋辦？”

“咋辦？我來辦！”我得意洋洋地說，“大星為什么跑？他是被我盯得沒機會下手偷東西，撈不著油水才走的。不就是回鍋肉嘛，盯了他這些天，我看也看會了，你就瞧著吧！”說完，我扎起圍裙，進了廚房。雖然第一次炒回鍋肉有些手忙腳亂，但我畢竟還是炒出來了，盡管樣子不太好看，可聞聞味道，還真是那么回事兒。

客人越來越多，我跟小然忙活到下午兩點多，店里才算消停下來。我倆都累壞了，拉了張凳子就在桌邊坐了下來。

就在這時，突然門簾一挑，一個人走了進來。小然抬頭一看，正是大星，她忽地站了起來，我忙一把將小然拉住，把她攔在身后，挺直腰桿對大星說：“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經被我們餐館解雇了，你走吧！”

大星嘿嘿一笑，說：“解雇我沒關系，不過有件事情咱得說明白，你一直懷疑我偷拿，這些天你可親眼看見了，我大星可是清清白白的。”

我冷笑了一聲，說：“清清白白？要不是我死盯著你，你能變得清清白白的嗎？你想偷，也得過了我這雙火眼金睛啊！”

大星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帶著我和小然來到廚房，扎上圍裙，說：“你以為死盯著就管用？你太天真了！實話告訴你，如果我想偷，你就是真有火眼金睛，也不一定抓得住我！”

說完，大星拿起菜刀，當當當把肉切好，開火做菜，不到一刻鐘的工夫，三份回鍋肉就做好了。他把回鍋肉裝好盤，問：“怎么樣？看到我偷了嗎？”

我用筷子撥了撥盤子里的回鍋肉，還真是怪了，剛才他明明在我眼皮子底下切了不少肉，怎么炒好了放到盤里，就剩這么幾片了？

大星笑了笑，指了指案板旁邊的面缸。我疑惑地來到面缸前往里一看，頓時呆住了，只見面缸里面竟然有十幾片裹著白面的肉片。

我一下子明白了：剛才大星切肉的時候刀法飛快，這些肉片就是在他刀起刀落之間飛進面缸的。我只顧盯著大星的手，要不是大星告訴我，我恐怕永遠也看不出其中的秘密。

大星告訴我，自己以前的確這樣干過：先利用刀法把肉甩進面缸，趁東家不注意再把肉包起來拿走。但自打來到小然的餐館后，自己就再沒有偷過一丁點兒東西了。至于炒好的回鍋肉會顯得少，是因為做回鍋肉要煸炒兩次，肉里的油被煸出來了，自然就顯得少了。而晚上剩不下什么肉，是因為小然交代他，過了晚上十點以后，再有人點回鍋肉的話，要多加一倍的肉。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加一倍的肉，那還有錢可賺？”

小然眼圈一紅，說：“十點以后來吃飯的，大多是那些熬夜學習的大學生們，看到他們，我就會想，你是不是也在學校里熬夜讀書……”說著，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大星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好好珍惜小然吧！你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我知道你甚至懷疑我跟小然之間的清白。實話告訴你吧，我之所以留在這里，只是為了報恩。”

大星說，去年冬天，他來這個城市找工作，也是四處碰壁。正當他走投無路的時候，他走進了小然的餐館，當時餐館已經打烊，原來的廚師正和小然因為加薪的問題爭執。一見大星進來，廚師就要把他趕出去，是小然堅持讓廚師給大星做了一頓飯，并且沒收大星一分錢，因為小然說，她的男朋友也在外面漂泊……

當晚，小然給原來的廚師結算完薪水，便打發他走了。后來，大星就留下當了廚師，并且告訴小然：只要店里有了薪水要求不比他高，廚藝水平不比他差的廚師，他就會離開。

此時，小然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她一下撲進我的懷里，痛哭起來，仿佛要把這幾年所受的委屈，一股腦地全倒出來。

我撫摸著她的頭發，哽咽著說：“小然，你受了這么多苦，怎么一句也不跟我說呢？”

小然捶了我胸口幾下，說：“原來那個廚師不但要我給他加薪，還逼著我做他的女朋友，我說了，你還能安心上學嗎？”

等我倆的情緒平靜了一些，大星站起身，嘿嘿一笑，說：“行了，現在我該走了，我也該找份薪水高點的工作了，我對象還等著我娶她回家呢！”

“大星，別走！”我一把拉住他，“我們還沒找到薪水要求比你低，廚藝比你好的廚師呢。”

大星笑著說：“哥們兒，你現在做回鍋肉的手藝已經跟我差不多了，至于薪水，你打算找小然要多少，那是你倆的事兒。只是，你以后可千萬別再說什么‘廚子不偷，五谷不收了，現在生活水平高了，誰還稀罕那半斤八兩的豬肉？我倒有句話要送給你：互相信任，一順百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