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港通”的現實作用是推動人民幣國際化

勞佳迪

宏觀輿論熱棒 兩地市場淡定

嚴文萊吸了一口煙，然后用皮鞋蹍了蹍落在地上的灰——好像是在演繹什么叫做“灰飛煙滅”。“十多年前就在香港開過戶，因為不熟悉市場，眼看著手里的港股跌到分文不值。”他停頓片刻，對《中國經濟周刊》記者說。

當年，包括嚴文萊在內的一批溫商曾組團炒作“仙股”（指香港資本市場股價低于1元的股票），港股折戟的慘痛經歷讓他對即將啟動的“滬港通”態度謹慎。

4月10日，中國證監會正式批復了滬港開展互聯互通機制（下稱“滬港通”）試點。6個月后，A股和H股投資者就能直接購買對方交易所的股票，而不再需要另開賬戶或兌換港幣。

多位個人和機構投資者都對《中國經濟周刊》表示，開通滬港異地投資主要是豐富了投資籃子里的“雞蛋”，但因為限額和“存量”的存在，不太會迎來投資“井噴”現象。不過，偏重宏觀層面的分析家則興奮地將之視作人民幣國際化大棋局中的重要落子。

個人投資者理性應對

“A股就有很多人是炒垃圾股的，等待烏雞變鳳凰的機會，所以這個思路當時也被用到了港股上面，而香港的垃圾股股價往往低到幾分錢，屬于絕對的便宜貨。”嚴文萊對記者回憶。

和許多溫商一樣，他也用50萬元本金炒過一只名叫“慶豐金”的港股，買入價是每股0.065港幣，但香港監管層突然頒布的一道行政命令卻讓他血本無歸。“政府要求對這種股價幾分錢的股票按照100股縮一股的方式來提升股價，結果縮了兩次，原先每10000股縮成了一股，股價還是幾分錢，本金都稀釋沒了。”

2003年，孫曉軍從一家國有企業財務處退休，他頤養天年的生活除了逛花鳥市場外，就是鉆研股票。“那時候，同時在內地和香港上市的內地上市公司，港股股價往往都大幅低于A股價格，許多港股股價甚至只有A股價格的一半，我就想到炒個‘AH差價’。”

盡管在內地財務崗位上一趴多年，孫曉軍還是在監管和交易規則迥異的香港證券市場栽了大跟頭。“港股不設每日漲停板來保護股價，停牌機制也和內地不同，當時是盲目進場，虧了不少錢。”

對于此番聲勢浩大的“滬港通”，嚴文萊和孫曉軍都表示，有了前車之鑒，選股時肯定會慎之又慎，投入資金也會有所控制。

相比之下，文文主動投資的意愿要強烈一些，身為一家外資快消巨頭市場部總監的她告訴《中國經濟周刊》，2007年曾經盛傳啟動港股直通車，她也在內地指定銀行開了戶，準備大戰江湖，豈料這項胎動許久的政策卻無疾而終，至今耿耿于懷。

“這次我也不會投入太多資金，2007年時A股和H股的差價更明顯，現在估值已經接近了，投資吸引力有所下降。”文文說。事實上，根據瑞銀的研報數據，目前港股市場已有差不多500億港幣（約400億元人民幣）資金來自內地，這部分已有的“存量”資金也消化了不少內地投資者投資港股的意愿。

而不少香港投資者同樣對“滬港通”持理性冷靜態度。“同樣是A股和H股上市，A股市場的投機成分似乎比較多，如果選那些只在A股上市的陌生股票，公司財報又用的是簡體字，語法上也和香港的習慣有差異，不太敢輕易選股。”有著18年“股齡”的香港投資者駱文明對《中國經濟周刊》坦言。

香港證券及投資學會指定講師文剛銳則對《中國經濟周刊》表示，“滬港通”由人民幣結算，雖然香港很多居民有人民幣存款，但作為投資儲備還不夠多，這也會降低投資熱度。

機構靜待細則出臺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滬港通”對內地個人投資者作出了證券賬戶及資金賬戶余額不低于50萬元的資金門檻限制，將一些中小投資者擋在了門外；而對香港投資者投資內地則未設門檻。

“首先現在還沒有出最終的細則，對于市場長遠的影響還要看接下來的實施細則，比如交易貨幣以及清算交收的正式規則等等，這都會影響那些有兩地經紀業務的交易券商的最終選擇。”一家QFII（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操盤手對《中國經濟周刊》分析道。此前外管局和證監會通過每年審批適量的QFII機構資金額度，允許這些外資機構投資A股。

“現在香港方面還沒有確定投資者的范圍，過去對沖基金不可以申請QFII/RQFII（人民幣合格境外投資者），這次會不會有突破？已經存在的QFII/RQFII資金與新進入的滬股通資金在稅收和資金回流方面又將如何安排？”上述操盤手問道。

記者注意到，“滬港通”試點初期，對人民幣跨境投資額度實行總量管理，并設置每日額度。其中，滬股通（即投資滬市）總額度為3000億元人民幣，每日額度為130億元人民幣；港股通（即投資港股）總額度為2500億元人民幣，每日額度為105億元人民幣。

作為一個在香港投資界工作近40年的專業人士，文剛銳則認為，限額的存在也收窄了券商機構發揮的空間，而這一額度要想取消，肯定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同一個股票在滬港兩地同時上市的，‘滬港通’出現后可能進一步縮小價差，只在香港上市或只在內地上市的很多股票又沒有可替代性。”上海交通大學高級金融學院副院長朱寧告訴《中國經濟周刊》，香港股市相對而言已經是比較成熟的股市，所以“滬港通”并不會對香港股市造成驚濤駭浪的影響。

也有投行人士對《中國經濟周刊》分析稱，之前新加坡和澳大利亞也曾有過類似“直通車”的設計，但是并沒有給雙方市場帶來特別明顯的交易增量，更多的投資者還是傾向于投資本土資本市場。

“同樣的A股只有足夠吸引香港本土投資者的標的才會得到海外資金的青睞。”上述投行人士如是說。

不過，一家公募基金的行業研究員柳先生也告訴《中國經濟周刊》，他所在機構的“出海”興趣比較濃厚，因為分析師的視野可以拓寬到估值和基本面更有吸引力的H股，比如掘金一些特殊價值的醫藥股和消費股等等。

人民幣國際化初試啼聲

盡管受訪投資者們大多表現出淡定態度，這似乎掩蓋不住宏觀分析學者的興奮。多位專家都認為，從2007年夭折的港股直通車到“滬港通”的呱呱落地，其中隱現著一條人民幣嘗試國際化的坎坷道路。

在中國證監會與香港證券及期貨事務監察委員會聯合發布的公告中，對“滬港通”推行意義的闡述中也寫著“有利于推動人民幣國際化，支持香港發展成為離岸人民幣業務中心”。

在上海交通大學海外教育學院主辦的中國上海金融國際化發展研討會上，原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成思危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表示，人民幣國際化未來10年需要有序推進，其中一個方面就是開放境外投資者進入A股市場，境內投資者進入境外市場，在推動資本項目下的開放方面，“滬港通”就是重要的進步。

“人民幣國際化的一個內容就是推動資本項目下的可兌換，如果不可兌換的話，人家沒有辦法用人民幣來做投資貨幣，我們經常項目下可兌換已經實現了，資本項目的可兌換包括40個分賬戶，目前大概有22個基本放開，14個是部分放開，4個是完全沒有放開的，沒有一個是完全放開的。”成思危直言。

中國社科院世經所國際金融研究室助理研究員陸婷則認為，“滬港通”為資金在香港和內地雙向流動搭建了新的橋梁，既增加了境外人民幣的投資渠道，又提高了香港離岸人民幣的流動性，更深遠的意義還在于它將促進內地資本市場的完善，為人民幣作為國際貨幣的長期競爭力提供支持。

另據成思危分析，對于任重道遠的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滬港通”還只是一個開始。“中國人民大學研究了一套貨幣國際化的指數，美元是52%，歐元是26%，人民幣只有0.87%，這就說明了人民幣國際化的程度大大落后于我們在國際上的經濟、貿易、國際金融的實力。”

“人民幣要基本實現國際化，目標包括三個方面，一是人民幣國際化指數應該達到15左右，也就是說僅僅次于美元、歐元；二是人民幣能夠納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特別提款權（SDR）的籃子，占的比重至少應該占5%以上；三是人民幣會被一些國家央行作為儲備貨幣。”成思危總結道。

（實習生高天齊對本文亦有貢獻）

從港股直通車到滬港通

2007年8月20日

國家外匯管理局宣布，以天津濱海新區做試點，容許居民個人用人民幣購匯形式直接投資港股，由中國銀行獨家經營。該業務被取名“港股直通車”。

2007年9月4日

中國銀監會稱，仍在研究“港股直通車”的風險問題，尚未審批，銀監會同時要求中行將開戶下限由10萬元人民幣提升至30萬元人民幣。

2007年9月5日

有傳言稱“港股直通車”兩個月內啟動，將覆蓋北京、上海、廣州，工商銀行和建設銀行亦會有資格參與業務經營。

2007年10月15日

中共十七大召開， “港股直通車”熱度減退。央行行長周小川表示，需要就政策安排在技術上做好準備，同時進行測試。

2007年11月3日

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指出，在考慮到香港股市穩定、法規監管、股民教育、對香港影響等四點因素后，緩開“港股直通車”，港股大跌。

2013年4月1日

監管部門宣布境內港、澳、臺居民可開立A股賬戶。

2014年4月10日

博鰲亞洲論壇2014年年會開幕式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指出，將建立上海與香港股票市場交易互聯互通機制。同日，中國證監會與香港證監會聯合公告，原則批準“滬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