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佳迪 張玨融

2009年3月,國家戰略層面確立的“加快推進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一錘定音,至今過去5年;按照2020年建成與我國經濟實力及人民幣國際地位相適應的國際金融中心的藍圖,還剩下6年時間——上海構筑金融國際氣象,近乎棋至中盤。
而近幾年來自上海的聲音卻似乎越來越低調,關于建設進程的實質性突破罕見報端,所以4月3日從上海市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工作推進小組工作會議上傳出的重磅消息令外界大感興奮。
一份囊括多達73項今年重點工作的分工表——2014年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重點工作安排建議稿(下稱“建議稿”)——被認為多有“干貨”:推出黃金“國際板”和個股期權的詳細時間表首度披露,戰略新興產業板、互聯網金融集聚區概念胎動,多個金融風險控制機構與交易轉讓平臺正在研究中。
不過,多位專家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都坦言,在中央各種金融政策通盤考量的大前提下,要想讓上海這個全國范圍內頗有影響的金融中心真正登上國際高峰,依然道阻且長。
多張時間表出臺
據記者了解,關于上海自貿試驗區建設黃金國際交易平臺(即常說的黃金國際板)一事,已被納入今年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重點工作安排,并且詳細羅列出整個工作進度條:4月底出臺相關規則和管理辦法,6月初完成技術上線,平臺最終會“爭取在三季度末推出”。
上海建設國際金融中心似乎注定要“跑完”第六年。建議稿還披露,研究成立包括國際金融資產交易平臺、銀團貸款交易轉讓平臺等在內的國際金融交易平臺,都是年內工作的重中之重。
而原油期貨、個股期權的上市節點也被卡在年底前。據悉,有關方面已經明確,上海證券交易所和中國金融期貨交易所推動的股指期權交易有望在5月底完成準備工作。原油期貨上市的技術準備工作已全部完成,正待配套政策法規的落實,年內即將掛牌。
“我們市場上的衍生品數量還很有限,只有利率類和股指類,交易規模又很小,而且主要是場外交易的遠期和掉期產品。”上海本土一家資產管理公司副總裁對《中國經濟周刊》解釋,推出原油期貨和個股期權算是試探性的補缺。
工作會議上的另一大亮點是,在“觸網”節奏上慢半拍的上海也終于患上了互聯網饑渴癥,正研究制定相關政策意見推動互聯網金融機構落滬。“互聯網金融本質還是金融,上海搞這樣一個集聚區的優勢是金融人才比較集中,在金融支付、投資、定價等監管方面做得也比較好。”復旦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孫立堅對《中國經濟周刊》表示。
不過,孫立堅坦言,由于中央對互聯網金融的監管給出了“從緊”的信號,所以上海要怎樣走出體制的拘囿,賦予政府職能良性運轉的定位,占據吸引這些機構落滬的先機,還是一個現實難點。
上述副總裁則認為,從某種角度看,原油期貨和個股期權從概念浮現到市場熱議,再經歷輿論沉寂,最后再在千呼萬喚下敲定上市,整個漫長過程正是折射出體制內運轉的局限性,“要想建成真正國際化的金融中心,需要兼顧謹慎和大膽,在國際成熟的金融市場上,衍生品交易標的還覆蓋了股票、債券、商品、貸款、商業票據、定期存單等等多種資產,產品形態更是包含了期貨、期權、互換等金融衍生品以及由各種衍生品組合而成的‘再衍生產品’,上海還剛剛開始。”
“三大功能”打造國際金融中心
對于這樣一份“干貨”輩出的建議稿,的確讓市場有些意外,因為在過去5年間,上海建設國際金融中心雖然一直在推進過程中,卻有“雷聲大、雨點小”之嫌。2012年底,上海金融業聯合會發布的金融景氣指數甚至顯示,2012年上海金融業增加值對GDP的貢獻率只有12.2%,尚不及“十一五”時期平均14.7%的貢獻率。
上海財經大學現代金融中心副主任奚君羊對《中國經濟周刊》坦言,建設進程的緩慢與上海“戴著鐐銬跳舞”有關。“國際金融中心建設涉及到很多金融改革的內容,不是上海地方層面能夠解決的,金融涉及到的許多資金活動是跨地域的,上海很難特立獨行地在金融改革方面有巨大推進和突破,中央有通盤的考慮。”
孫立堅亦對記者分析,整個打造國際金融中心的過程必須包括三大功能的發力,而上海有難言之隱。“一是跨境的支付清算平臺,上海曾經推過跨境支付的結算功能,但發現有很多人是利用這個平臺做假貿易,利用我國尚未完全市場化的人民幣匯率和海外市場匯率之間的差價來套利。”
“上海很快意識到要防止這種利用金融套利的行為,必須要讓利率匯率市場化,但利率市場化和匯率市場化不是上海能夠決定的,必須要靠整個國家銀行能力的提升和監管能力的提升。”孫立堅如是說。
“第二大功能就是價值投資,國際金融中心應該要讓全球的儲蓄愿意到上海進行投資。”孫立堅告訴《中國經濟周刊》,目前國內的金融市場建立尚不完全,若開放給國際投資者,會使一部分投資者利用國內金融市場的不健全來投機,容易造成金融危機,“在制度建設完成以前,只能逐漸開放,想一步開放是不現實的。”
在孫立堅看來,第三個應該發力的功能則是人民幣計價的金融產品,但由于前兩個功能都還沒有做好,市場投資欲望不足,所以盤子甚小,不能利用人民幣計價的金融產品來影響國際的金融產品。“如果這三大功能沒有競爭力,打造國際金融中心的最終目的——人民幣國際化就很難在短期內實現,上海自己很想把這三大功能打造完整,但中央得考慮國家整個金融體系改革的階段性和產業結構的承受能力。”
奚君羊解釋道,這些原因綜合導致上海作為金融中心的國際化程度還很低,表現為境外機構的參與程度偏低和國際化的交易品種相對較少。
“自貿區思維”
盡管存在種種客觀的阻礙,去年8月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的設立還是讓決策層看到了曙光。記者注意到,包括黃金國際板在內的眾多研究設立的國際金融交易平臺都已經定址自貿區。
陸家嘴金融貿易區管委會綜合政策高級研究員鮑伶俐認為,自貿區本身就與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存在高度關聯性,比如自貿區貿易流通帶來資本跨境流動就是促使金融中心形成的微觀基礎,更重要的是,自貿區將提升經濟開放度,提高金融自由度,可以為決策層所用。
“自貿區有些自己的特殊政策,對金融改革的寬容度比較大,以前有些在上海很難推進的金融命題現在可以借道自貿區。”奚君羊表示。
上海社科院《上海民生發展報告》主編王泠一告訴《中國經濟周刊》,上海打造自貿區這張立足全球的名片,也會有助于在這個金融窗口內產生密集的產業效應。
但由于自貿區目前對參與者還有一定的限制,只能是在自貿區內設立的企業,區外的機構則不能參與,因此今后區外怎樣利用區內目前已經頒發的新政策建立聯動機制,將是未來推進國際金融中心建設的一個難點。
“比如可以建立有特定內容和數量、有限制規定的金融活動從區外進入區內的渠道,或者允許區外的個人投資者參與區內的投資活動。”奚君羊強調說,自貿區也可以出臺一些政策讓區內有數量控制和內容限制的活動在區外開展,“讓區內區外既保持一定程度的隔離,也保持一定程度的互通。”
上海交通大學海外教育學院稅務教研組組長汪蔚青則從稅收優惠角度對記者闡釋自貿區的作為空間。“從稅制改革的趨勢來看,未來出臺的稅收政策將集中于鼓勵行業結構調整的一些行業性政策,而不會是一些普惠性的稅收政策,未來的情況是,會對部分特定行業出臺一些專門的優惠政策,比如自貿區未來很可能為了吸引互聯網金融這一類的新型行業企業落滬,針對在自貿區注冊的金融企業給予一定的稅收優惠。”
滬深兩地金融暗戰
暢想固然很美,現實卻難免殘酷。也有觀點認為,上海重磅發力的背后,是來自另一個金融中心深圳的“刺激”。英國商業智囊機構Z/Yen集團發布的第15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數顯示,深圳排名18,上海排名20,深圳歷史上第一次超過上海。
盡管指數的權威性有待商榷,至少證明了深圳已具有和上海比肩的實力,這對近年來實際作為稀松平常的上海而言,多了一個可能爭執牛耳的勁敵,肯定算不上輕松的消息。
事實上,深圳股票市場當前形成了主板市場、中小企業板市場、創業板市場以及OTC市場(場外交易市場)協調發展的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架構,較上海股票市場更為完備。2013年度交易數據顯示,深交所已經在股票年度成交總額這一關鍵指標上,實現了對上交所的反超。
上海社科院部門經濟研究所副所長、城市與人口發展研究所所長郁鴻勝對《中國經濟周刊》表示,上海建設國際金融中心很大程度上依托于長江三角洲的經濟,而深圳金融的發展重要支撐是來源于珠江三角洲特別是香港、澳門的推動作用。
“深圳和上海分別是這兩個區域的金融集聚地和金融中心,深圳和上海的比較實際上是在比較兩個區域的經濟發展,深圳和香港建立了深港都會合作,香港和澳門這兩年國際國內的貿易安排制度對深圳的影響非常大。”郁鴻勝說
“深圳很多時候還是體現出了體制外的優越性,而中央擔心上海如果硬著陸會帶來全國性的系統風險,所以對上海更謹慎些。” 孫立堅直言,上海是一個主板市場,而深圳是一個創業板市場,“中國資本市場的改革首先需要從主板市場開始,在主板市場新制度還沒有成形的今天,深圳的確可以暫時利用創業板市場的優越性走到上海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