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爾滕貝格：北約新秘書長是位“知俄派”

張航宇

如果尋找這個世界上最具冷戰味道的國際組織的話，非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下稱北約）莫屬了。雖然距離蘇聯解體已經20多年，作為對手的華約也早已解散，可是北約非但沒有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寂寞，近年來反而四處伸手，連在地圖上與大西洋找不到半點聯系的西亞和中亞也去宣示其存在，大有逆生長的態勢。

隨著克里米亞危機的爆發，一直固守心理“鐵幕”的北約活躍起來，因為俄羅斯總統普京對西方的強硬態度，能讓以冷戰為根基的北約再次找到合法性依據。就在北約準備再度進入活躍期時，這個組織也將迎來新任領導人，北約最高決策機構北大西洋理事會近日決定，挪威前首相斯托爾滕貝格將于今年10月1日接替拉斯穆森，出任北約秘書長。

政治神童的起伏

55歲的斯托爾滕貝格出生于挪威首都奧斯陸，14歲涉足政治，被稱為“政治神童”。在這個屬于保護童工的年齡段就開始攀爬政治高峰，讓人匪夷所思，但從其家庭出身來看卻不足為奇：斯托爾滕貝格的父親曾任外交大臣和國防大臣，母親則擔任過國務秘書。這樣家庭里出來的斯托爾滕貝格算得上是“官二代”，也從小就深知在政治方面的先發優勢。

有趣的是，盡管斯托爾滕貝格現在眼看就要接任美國主導的北約的秘書長，但如果把時間往回撥40年，這一職位絕對是年輕時斯托爾滕貝格唾棄的對象。青年時代他崇拜切.格瓦拉，曾參與反對美國軍事干涉的示威活動。當時的斯托爾滕貝格，曾接近反對北約組織和歐共體的團體，拿石塊砸美國駐挪威大使館。

高中畢業后， 斯托爾滕貝格先去服了兵役，后來又進入了挪威的最高學府奧斯陸大學，在那里攻讀經濟學并最終獲得經濟學碩士學位。無論是參軍還是讀書都沒有耽誤他在政界的發展，26歲的時候，他擔任挪威工黨青年團主席。

斯托爾滕貝格的第一份工作是當記者，干了三年后，進入挪威國家統計局，但旋即全身心投入政界，從1990年起在挪威政府、議會和工黨內擔任國務秘書等重要職務。1993年斯托爾滕貝格第一次當選議員，并順利入閣擔任經濟與能源大臣，后來又擔任過財政大臣。

在內閣里積累了7年經驗后，2000年斯托爾滕貝格迎來了職業生涯的第一個高峰，當時41歲的他首次出任首相，成為挪威歷史上最年輕的首相。不過這位“政治神童”在不惑之年登頂后并不算一帆風順，在首相位置上坐了一年半后，他領導的工黨在大選中遭受了建黨以來最差的得票率，不得不黯然下野。

好在斯托爾滕貝格的年紀也容得下犯一次錯誤。4年后的大選中，斯托爾滕貝格領導工黨卷土重來，2005年10月他在勝選后再次出任工黨、社會主義左翼黨和中間黨組成的聯合政府首相，2009年10月連任首相。

在有了下野的教訓后，斯托爾滕貝格的作風穩健了許多，他努力多渠道接觸選民，了解民意，喬裝打扮成出租車司機進行“微服私訪”。去年6月斯托爾滕貝格在自己的臉書網頁上表示，人們愿意在其中坦誠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地方不多，而出租車是其中之一。為此他戴上墨鏡，穿上奧斯陸出租車司機制服，上了半天班。他在車上和乘客的交談過程則被車上一臺隱蔽的相機攝錄下來。

斯托爾滕貝格此舉是為了大選做準備，在出租車上他和乘客開始聊天后，大部分情況下話題很快轉向政治。不過雖然首相談政治游刃有余，可駕車技術遭到一些批評。斯托爾滕貝格承認自己已經8年沒摸方向盤，在開出租車時，有一次要踩離合器卻誤踩了剎車。好在半天的駕駛過程中沒出什么交通事故，凡是坐他車的乘客最后也都享受了免費待遇。

免單的乘客在其后的大選中可能都投了好心的司機一票，但那卻沒有挽回工黨在大選中的頹勢。而且即使斯托爾滕貝格執政期間使得挪威相對遠離金融危機，宏觀經濟發展良好，也敵不過選民“審美疲勞”帶來的劣勢。

在擔任了將近10年首相后，斯托爾滕貝格去年10月向挪威國王哈拉爾五世遞交了辭呈。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卸任首相也為他在國際組織中任職創造了條件。當了兩輪首相后，他也還不到60歲，按照國際標準看還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

安全問題是軟肋嗎

壯年期的斯托爾滕貝格被擁有60多年歷史的“老年”北約看中，成為北約首位來自非歐盟國家的秘書長。

翻翻他的履歷，會發現這位新秘書長并沒有表現出特別偏好防務和安全問題，人們關心的是：經濟學背景的政治家如何領導一個美國與西歐、北美主要發達國家為實現防衛協作而建立的一個國際軍事集團組織？

當然，斯托爾滕貝格起碼曾經顯示出在安全事務方面成熟的危機應對能力。2011年7月挪威發生近代歷史上最大槍殺血案，導致77人遇害。時任首相斯托爾滕貝格在事件處理過程中表現冷靜沉著，贏得了挪威國民的尊重和肯定。

當年7月22日下午，位于奧斯陸市中心的挪威政府辦公大樓附近發生爆炸，挪威政府大樓、財政部大樓以及對面的《世界之路》報社在爆炸中受到破壞，造成8人死亡，30人受傷。在炸彈爆炸發生2小時后，在位于奧斯陸以西約40公里處于特島發生槍擊事件，一名裝扮成警察的槍手向在島上參加挪威執政工黨舉辦的青年團的人群射擊，打死69人，打傷66人，疑犯當場被捕。

槍手是32歲的挪威人安德斯·貝林·布雷維克。當地警方證實兩起襲擊事件系安德斯一人所為，且與國際恐怖主義組織無關。那次襲擊事件是2004年馬德里連環爆炸案和2005年倫敦爆炸案后歐洲最嚴重的屠殺事件。

在槍擊案發生后幾個小時，斯托爾滕貝格就舉行發布會嚴厲譴責了這起暴力事件。他說，犯下這起暴行的人一定會受到正義的審判，而襲擊事件也會讓挪威變得更加開放。他說：“沒有人會把我們炸得默不作聲，也沒有人會把我們打得不言不語。沒有任何人能夠嚇倒我們挪威人。”

斯托爾滕貝格當時表現出的強硬立場讓處于恐慌中的國民感到安心，而之后他在對奧斯陸槍擊案逝者的悼念儀式上深情的發言又展示出作為領導人溫情的一面，“身處這次悲劇之中，我為我的國家能夠在這樣一個緊要關頭巋然而立感到驕傲……挪威是一個小國，但我們和其他國家的人沒有什么不同。我們的人民被所發生的事情嚇壞了。然而，我們絕不會放棄我們所堅持的價值觀。”

他在處理挪威國內的那起安全事件時表現出的控制力和節奏感也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好評，這些特質也正是執掌國際組織所需的。而且斯托爾滕貝格本人在軍事干涉上觀點的改變，也為他入主西方最重要的軍事聯盟掃清了道路。

可以梳理出脈絡的是，在對軍事行動的看法上，斯托爾滕貝格的看法經歷了一個從左到右不斷演變的過程。年輕時的斯托爾滕貝格曾帶領同學走上街頭，扯起標語參與反對美國參加越南戰爭的示威。而當了首相后，斯托爾滕貝格不僅維持挪威在阿富汗的駐軍，并且批準挪威參與在利比亞的國際軍事行動。此外，挪威還在2008年與美國簽署了價值80億歐元的軍事協議以更新本國的F-16戰斗機群。

由于有這樣大筆的軍事采購，在斯托爾滕貝格擔任首相期間挪威的軍費逐漸上漲，目前挪威是北約國家里人均軍費支出最高的國家之一。因此質疑斯托爾滕貝格安全軟肋的人會被經濟學家常用的數字堵住嘴：敢這么花錢的人怎么也不能算是安全問題門外漢了吧。

“知俄派”贏取加分

讓斯托爾滕貝格能順利坐進北約秘書長辦公室的原因，不僅在于他在防務方面舍得花錢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乃西方政壇中為數不多的幾位“知俄派”領導人之一。

上世紀90年代后，隨著華沙條約組織的解體和冷戰的結束，北約迅速調整戰略，以“全方位應付危機戰略”取代“前沿防御戰略”，通過北約東擴和推行“和平伙伴關系計劃”竭力向中東歐和前蘇地區拓展影響，在歐洲安全事務中發揮著日益重要的作用。

而今年來隨著克里米亞危機的爆發，歐洲安全問題又重歸大西洋兩岸公眾視野，盡管烏克蘭不是北約成員國，北約卻處在烏克蘭危機的第一線。在這種情況下斯托爾滕貝格能獲得北約支持就任秘書長，是因為北約目前需要一個懂得如何同俄羅斯打交道并敢于作出艱難決斷的人物，而他正好是具備這些條件和素質的人選。

美國等西方國家近期與俄羅斯因烏克蘭問題產生對立，但除了宣布一些制裁措施外，似乎無更多的辦法來解決這場危機。挪威既是北約成員國，又是與俄羅斯鄰近的國家，擅長處理與俄羅斯的關系。

斯托爾滕貝格在挪威擔任首相近10年，內政外交經驗豐富。他擔任首相期間，在2010年4月成功與俄羅斯達成了巴倫支海劃界協議，為挪俄關系正常發展以及雙方在北極地區加強合作掃清了障礙。俄挪兩國達成的巴倫支海劃界協議基本滿足挪方先前提出的條件，而俄方在此問題上有所讓步。

能讓俄羅斯讓步的人并不多見，這成了斯托爾滕貝格職業生涯中的一大亮點。

看在難得的“知俄派”的份上，連北約中的龍頭老大美國都原諒了斯托爾滕貝格年少時用石塊砸美國駐挪威大使館的輕狂事。華盛頓發表聲明說：“斯托爾滕貝格先生是一位公認的領袖人物，對跨大西洋聯盟盡心盡力。”同時表示，“我們相信他是確保北約保持強大和團結的最佳人選。”

斯托爾滕貝格也受到了北約現任秘書長的贊揚。拉斯穆森在推特上說：“我知道他是把北約的強大和勝利發揚光大的不二人選。”

北約在發布的斯托爾滕貝格簡歷中也稱，斯托爾滕貝格是一位提升跨大西洋合作的強有力推動者，“他認為北約和歐盟在維護歐洲及以外地區和平與發展方面的作用互為補充”。

挪威媒體稱，斯托爾滕貝格同時贏得了歐洲、美國和俄羅斯的尊重和信賴。挪威前外交大臣斯特勒說，斯托爾滕貝格處理問題有建設性，深諳妥協與合作的藝術，并能持之以恒。“北約選他當秘書長是明智的選擇。”

斯托爾滕貝格也深知自己的優勢，他在成為北約的候任秘書長后的首次記者招待會上就拿俄羅斯說事。

他表示，支持北約在應對國際熱點問題上的立場和行動，支持北約通過“和平伙伴關系協定”等途徑與一些非北約成員國合作。但他也指出，歐洲版圖最新的改變以及俄羅斯處理克里米亞問題的方式說明，北約作為西方國家集體防御組織有必要存在。

斯托爾滕貝格說：“我們是一個超級大國（俄羅斯）的鄰國。這個超級大國不斷擴充軍事實力，在北方地區和烏克蘭邊界沿線不斷增加軍事活動。這充分表明，我們不僅必須為軍隊預備充足的預算撥款，而且要打造有效的軍隊架構。”

斯托爾滕貝格稱：“北約這個有28個成員國的跨大西洋聯盟必須保障軍費開支。”---這話聽著有些耳熟，因為增加軍費開支保障防務安全，這倒是他在挪威當首相時練熟了的套路。假如按照這條路走下去，北約的新秘書長倒不用擔心角色適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