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音樂教育掠影
——旅美音樂學者葉柳談中美高校音樂教育、音樂人文

文/凌 紫

海外音樂教育掠影
——旅美音樂學者葉柳談中美高校音樂教育、音樂人文

文/凌 紫

近年來中美文化交流大量增多。人們對美國的音樂教育形式、音樂文化、年輕人學習古典音樂的狀況很感興趣。在中國學習鋼琴、提琴、管樂等的孩子們快到高中或大學畢業的時候，許多人希望選擇一些合適她們就讀的美國院校，去修讀本科或研究生——在西方國家學習西方音樂，得到的演奏技巧、音樂學識、文化營養，甚至是文憑的含金量都會有很大的不同。

這次訪談對象葉柳來自紐約城市大學音樂學院。葉柳現為留美鋼琴演奏碩士，曾獲亞洲鋼琴比賽冠軍；中英文音樂作者，多家古典音樂雜志的特約撰稿人，專欄作家。她2012年已獲得了紐約城市大學的鋼琴演奏碩士文憑，現居紐約，即將獲得第二個碩士學位（音樂文學專業）。

葉柳在中國時曾師從于朱雅芬、楊峻、魏廷格、朱賢杰等著名鋼琴教育家、學者，學習鋼琴演奏及理論，2002年以專業第一名、文化課第一名的成績被中央民族大學音樂學院錄取，在本科學業中歷次鋼琴主課考試均獲第一名，并獲學術一等獎學金，畢業實習考核第一名。她自2008年起留學美國，初在俄亥俄大學音樂學院做訪問學者，隨后赴紐約城市大學攻讀鋼琴演奏碩士，師從世界著名演奏家、現代派作品鋼琴家代表人物Ursula Oppens，在修研究生其間鋼琴主課獲得全A成績。在一些專家課以及與藝術家們的交往中，郎朗評價她的演奏“情感與邏輯并存，敏銳與氣勢兼得”；弗萊舍稱贊她“博學而多思”，格拉夫曼說她的采訪富有趣味并令其深思……

她從小興趣頗多，閱讀廣泛，在大學中與不同院系來自各國的教授、學生交往頻繁，深知文化傳播的力量。所以除專業學習外，她也在做多方面的音樂文化交流和傳播工作，充分利用音樂以外的學識，同時把音樂文化工作做得非常專業化。她已經在中美專業古典音樂媒體上發表了數十萬字的文章——如《小演奏家》《鋼琴藝術》《國家大劇院》《鍵盤指南》（美國）等——其中包括學術論文，英語文章翻譯和世界頂級鋼琴大師、教育家的專訪。她的受訪者包括郎朗、格拉夫曼Gary Graffman（柯蒂斯音樂學院前院長）、萊昂·弗萊舍Leon Fleisher（演奏大師）、卡普林斯基Kaplinsky（朱莉亞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羅文塔爾Lowenthal（演奏大師、朱莉亞音樂學院前鋼琴系主任）、布魯貝克Bruce Brubaker（新英格蘭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等等。她訪談時提出的專業學術論點和質疑經常讓受訪者贊不絕口。另外，她也經常執筆音樂節、音樂會報道、樂評等等。

中美音樂學院的不同特點

葉柳堅信學習鋼琴如同做任何學問一樣要有“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留學生涯學到最重要的方面不是知識，而是思考能力。西方學術中的結構思維、邏輯思維在鋼琴教學和演奏中多有體現。美國的鋼琴老師更注重音樂的理性分析，比如在樂譜和演奏中樂句、和聲、結構的層次和相互關系，等等；他們也注重培養學生的獨立見解，經常告訴學生不要“復制”老師或其他任何鋼琴家的演奏。

美國音樂學院師生的音樂價值觀比較廣闊，心態更放松。學生們可以自由地和其他老師上課而不必擔心自己的老師會不高興；學生被允許“不聽話”，自己對音樂有獨特理解會受到鼓勵；鋼琴系每周有公開課，幾位教授輪換著教鋼琴系的學生，同學們在觀眾席中聽課，并可以隨時發表見解；甚至期末考試的時候，學生彈完考試曲目，老師們會拿出一盒餅干與你分享，同時與學生對考試曲目的演奏進行討論。

中美音樂學生的不同特點

中美音樂學生在音樂理解、練習方式和學習心理各有特點。除了一些極高水準，或者獲過大獎的學生在演奏上已達到了一定高度，技術上也不會有任何問題，葉柳想就“大多數”、“普遍現象”而論。因為很多鋼琴學生也會到其它的音樂學院和大學音樂系中去學習。那么這些年輕人們是怎樣的呢？

葉柳的印象是中國學生練琴非常刻苦，但也不排除部分同學是“責任性刻苦”——他們覺得自己是做這一行的，從小必須每天練習若干小時，沒達到就是沒履行責任，會有一定的負罪感；并且通常學習鋼琴是他們父母的選擇，上了大學是他們專業的新階段和延續。美國學生往往小時候“連玩帶學”——可想而知有些同學基本功一塌糊涂，“連‘車爾尼’是啥都不知道”，然而，如果他們上大學選擇的是音樂專業，就說明他們開始“玩真的”了，說明他們是真正的熱愛音樂。進而他們開始抓耳撓腮地著急基本功訓練——練習從最基本的音階和琶音，到各個作曲家的練習曲。

中國學生很“專一”地練習老師布置的獨奏曲目，有的也練得極其刻苦，忽略音樂“樂趣”的一面。作曲家都是音樂語言大師，他們的語言里不僅有輝煌、宏大，也有戲謔和幽默。如果心態放輕松一些，可以找到更多的音樂色彩和情緒。另外，由于學生認為練習老師布置的作業是重要的事情，那么，室內樂的練習就很容易被忽略。然而，與他人合作是器樂演奏中非常重要的方面，是與樂隊演出的基礎，也是聽覺訓練的有效途徑。所以，室內樂是器樂學習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幾乎每一位獨奏大師都會建議年輕學習者多演奏室內樂。美國的音樂學院對室內樂的重視是很多中國音樂學生想象不到的——甚至非演奏專業（例如音樂文學專業）的學生的必修課中都包括室內樂。和中國學生相比，美國學生更自發地重視室內樂——并不一定是他們對室內樂的重要性有多深的認識，很多時候是他們覺得這種音樂形式“好玩”（美國年輕人總是把“有趣”當作大事）。例如，他們經常兩三個人擠在琴凳上，視奏四手或六手聯彈，而且比試誰識譜更快——音樂準確性深度最初顯得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能在一起討論音樂，找到合作的快樂。

對于海外學習的建議

美國的音樂院校除了朱莉亞、柯蒂斯等人們所熟知的音樂學院，在很多綜合大學里也有非常正規的音樂院系的設置，重要的是，很多綜合大學音樂院系的師資和教學水平與那些專門的音樂學院相比也毫不遜色，甚至有更多的演奏機會，同時可以自由選擇其它院系的課程——交叉學科學習，開闊視野增添機會。所以中國學生不必把目標僅限于幾所專門音樂學院，綜合大學也是很好的選擇。

對于綜合大學學術的總體印象，葉柳的概括是：自由、廣泛。綜合大學有上千所，考生可以跟據自己的能力和偏好去選擇。有的學校地處大城市，如紐約、波士頓、舊金山——這些是通常在電影里看到的美國的景象：高樓廣廈，街景繁華；其優勢包括文化的繁榮——博物館林立，音樂會眾多。也有很多院校坐落在大學城、小鎮上。非大城市的美國大學各項設施一點也不遜色于大城市中的大學，反而更加優秀——校園更大，人均資源占優。大學城或小鎮的整體現代化程度也完全與大城市同步。另外，非大城市的大學生活很舒適愜意，周末同學們可以出去踏青，到森林公園里釣魚、野餐、燒烤……

葉柳建議報考時可以多報名幾所學校，這樣得到錄取或獎學金的幾率就會增加，選擇的余地也會更大。主課的考試，美國學院更重“風格”而非“技術”（當然也不說明技術不重要）。評委們或許在考試之后和學生說話，提問——問題五花八門，不一定很艱深。葉柳建議考生把自己考試彈的曲子背景了解好，因為這是最起碼的對曲目的研究，如果這一項都不過關，這位考生的能力是難以讓評委信服的。另外，對于面試談話，葉柳的建議是“心態要放松”：把評委當朋友，對音樂的感受要發自內心。

無論報考什么學校，主課老師都是最重要的，而主課老師的簡歷、信息來源都在大學網站上“Faculty”一項。很多名師在綜合大學教學，一定要“眼尖”，把他們找到（之后可按簡歷中的聯系方式與其取得聯系）。名氣是一方面，教學風格也是重要的一方面。教授介紹中都會提及他們擅長哪類音樂作品的教學，或教學風格是怎樣的。最好根據自己的需要去選擇——假如你喜歡現代主義音樂并想在此方面有所發展，你就可以去找哪位教授是現代主義音樂專家，或哪位教授錄制唱片中現代主義音樂的比率較高。

聯系學校老師上課是正常的，但不要有“走關系”的思維。很多美國老師考學前上課甚至是免費的。一些美國老師對于有的學生送他們禮物很不舒服——這些教授在葉柳為他們介紹學生時甚至告訴她“不要任何形式的報酬”。

另外，葉柳認為還有一些細節問題需要提醒考生。首先英文考試（通常是托福）要過關，否則將不被錄取。擇校時可以自己在網上查找中意的院校，也可以通過中介報考。同時要了解要報考的院校是否為中國教育部承認（網上有公布）。考生需要根據所選院校的要求準備考試曲目及各種材料，按時郵寄，等候回音。

與鋼琴大師弗萊舍交談

美國的音樂人文剪影

葉柳也時常參加校內外的演出。比如在紐約舉辦的紀念肖邦200周年誕辰的音樂會上，她的演出受到熱烈歡迎，不僅在座的觀眾熱情很高，很多在大廈商業區逛街的人也聞聲而至，聆聽音樂，之后還把她拉到一邊進行討論——她和這些觀眾素不相識，也并不是每個人對音樂都有專業的理解。但是她看到觀眾們這么踴躍地分享對音樂的感受，深刻地感覺到人們和古典音樂的自然親近的關系是美妙且令人欣慰的。

很多美國年輕人對音樂事業并不拘泥，他們認為，只要是真誠的熱愛音樂，不必考慮是否曾經有過專業院校學習經歷。葉柳有一位同學，大學本科學的是生物化學，后來瘋狂地愛上了鋼琴，就轉投鋼琴專業，第一個學位畢業后來面試，念起了第二個學位——鋼琴演奏。現在她也取得了相當大的進步，可以完成高規格的獨奏音樂會；并且可以獨立教學，為社會鋼琴學習者授課。那位同學自己說，音樂讓她終生受益，開啟美的眼睛，進入妙趣無窮的藝術世界。

葉柳認為，功利性是應該在各行業都要避免的負面因素。也許是經濟突進式發展的原因，很多人對不能直接換成名聲或利益的事物不感興趣，隨之對學習沒有了自然的狀態。如此，音樂學習者當然會缺乏全身心的投入，無法形成音樂思想、靈魂層面的質的飛躍。

最后葉柳也提到了海外的生活。海外生活（包括留學生活）是艱苦與浪漫并存的。艱苦是因為開始時語言不通，讀書困難，而且衣食住行都要自己考慮。浪漫是過了最初的階段，當你發現每天都可以在三角琴上練習，認識許多世界各地的朋友并與他們共同學習，參加他們的"party"，總是可以發現新穎的人文景觀和自然景觀——你會發現自己的世界擴大了，眼光更加包容，心態更為活躍——這應該會對今后人生的道路有深刻而積極的影響吧。現在葉柳依然在美國對她所愛的鋼琴藝術、古典音樂和音樂文化溝通工作做著努力，今后她將為我們傳播更豐富的音樂理念的學術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