伎倆

陳國凡

王欽若任三司使時，有部下跟他說，將奏請皇上減免百姓的錢糧款，他們實在太貧困了，根本負擔不起。王欽若當面阻止說這事得謹慎，急不得，暗中連夜命人核算好這筆款項，翌日，即以他個人名義搶先疏奏宋真宗趙恒，還說這是皇上收取民心的大好時機。趙恒大喜，即日下令減免錢糧一千多萬石，并釋放囚犯三千余人。經此事，趙恒對王刮目相看，召為翰林學士，后又授左諫議大夫、樞密使，王欽若位列朝廷重臣。

在朝堂上，眾臣有事則持笏上奏。總會有和皇帝不一致的時候，有時還惹得皇帝很不開心，甚至龍顏大怒。但王欽若不會。每次上朝，他都懷揣幾份事先備好的奏章，遇上趙恒贊成的，他就拿出，畢恭畢敬地呈上；遇上趙恒反對的，他就不動聲色，把相應的奏章藏著掖著。所以，王欽若總能讓趙恒心情舒暢，龍顏大悅。王欽若很快坐到了參知政事（副宰相）的位子。

趙恒喜歡舞文弄墨，心情好或是空閑時，經常要和眾臣探討諸如詩文、典故之類的問題。人總有忘記的時候，可這個王欽若就像是個神人，每次問及，沒有答不上來的。不光趙恒稱奇，眾人也覺得不可思議。秘密只有他自己清楚：王欽若買通了負責趙恒日常起居的近臣及侍讀，對趙恒每天讀什么書，甚至讀到書的第幾頁等都了如指掌。他能不對答如流嗎？

某年春節，東京連降大雪，趙恒以為吉祥，心情大好，詩興大發，遂召集能吟詩作賦的文臣搞了個詩會，王欽若也在其中。詩會上，趙恒作了首詩《喜雪》，并高聲朗讀了一遍，眾臣皆稱善，趙恒很是得意。

會后，晁迥對王欽若說，皇上的《喜雪》詩有一句用錯韻

了……王欽若一琢磨，這個晁迥說得對呀，皇上還真用錯韻了。咋辦呢？王欽若晃了晃小腦袋，摸了摸脖子后的那塊肉疙瘩，就有了主意。他把晁迥拉到偏僻處，問可還有他人知曉此事。得知無人后，他很認真地對晁迥說道，晁大人哪，這事千萬不可再讓第三人曉得了，要是傳到皇上那兒，皇上必龍顏大怒，到時你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切記切記！其實，皇上作詩用韻無所謂對錯的。皇上不比你我常人，皇上是真命天子呀，你說是不是？晁迥點頭不止。看王欽若遠去了，他才擦去額頭的汗水，心有余悸道，好險哪，幸虧只跟王大人說了此事。

晁迥卻不知那王欽若跟他辭別后，立馬找趙恒去了。

趙恒一聽自己的得意詩作竟有一處用錯韻了，似乎沒有不高興，還表揚了王欽若一番，說他敢說真話，不像眾人那樣只會迎合。翌日早期，趙恒當著所有大臣的面狠狠地表揚了王欽若。趙恒說，昨天朕不小心加上一高興，作的詩《喜雪》有一處用錯韻了，幸好事后王愛卿給指了出來，要不將來此詩流傳天下，還不被讀書人笑話？所以朕得感謝王愛卿。眾臣都表示將以王欽若為學習榜樣，提高自身涵養，心里卻滿是羨慕忌妒恨。

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晁迥目瞪口呆，他真想當場把事實和盤托出，卻沒敢，只在心里罵道，王欽若，你個王八蛋，總有一天我要把真相告知皇上，到時夠你喝一壺的！

作為知制誥，晁迥不時有和趙恒單獨見面的時候。機會說來就來了。

那天，就只有他倆。晁迥看趙恒心情不錯，就把那事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和趙恒說了個底朝天，說到動情處，還聲淚俱下：想不到哇想不到，這個王欽若竟會是這樣一個小人，陛下不該如此重用他呀……趙恒越聽心情越糟，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既然你當時就發現了，為什么不給朕當面指出，卻要在背后和人亂說？背后亂說倒也罷了，別人好心給朕指出，你非但不謙虛地學習，還鼠肚雞腸，很不服氣。不學習不服氣倒也罷了，現在竟敢顛倒黑白，把別人的功勞據為己有。對了，朕問你，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為何那天早朝朕表揚王大人時，你不當場說明？嗯？朕看你才是小人。

還有，你竟敢指責朕用人不當。要說朕用人不當，那就是用錯你了！趙恒越說越氣，臉漲得紅紅的。

晁迥驚呆了，跪伏于地，不敢抬頭。

可惜了朕今天的大好心情啊。趙恒拂袖而去。

王欽若聽說這事后，鼻子哼哼道：真是書呆子，不知深淺。

（摘自《幽默與笑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