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語英語存在句對比認知研究

王 磊

（沈陽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沈陽 110159）

許于龍指出，比較是人類認識事物、研究事物的一種基本方法，也是語言學研究的基本方法。（許于龍,2002：1）通過比較，研究語言間的相同點和異同點，可以達到對語言本質的理性認識。世界上幾乎所有語言都有存在句（Existential Sentence）這一結構，但是在各個語言中表達方式都不一樣。英語中一般用there-be句型，漢語用“在+處所+有+名詞”，而在滿語中則是“主語+名詞+位置格助詞de+bi/bimbi。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表達基于人們對外界現實的感知體驗和認知加工，語法結構取決于人們的認知系統和語義結構。（王寅2006：23）因此，不同的語言對于相同的外界現實有著多種多樣不同的表達方式，其實是和人的認知角度有很大關系的。本文就在認知語言學理論的框架內，運用意象圖式（image schema）理論，對比滿語和英語的存在句結構，試圖揭示在語法差異背后的認知差異。

1 滿語和英語存在句結構

1.1 滿語存在句結構

愛新覺羅?烏拉熙春在《滿語讀本》中指出滿語存在句有兩種基本句型，即：

A.主語+名詞+位置格助詞de+存在動詞bi/bimbi

B.狀語+位置格助詞de+名詞+存在動詞bi/bimbi （愛新覺羅·烏拉熙春,1985：83）

句式A的例句如：

（1）gasha bujan i sidende bi.

鳥 林 屬格助詞 間+de 有 （林中有鳥。）

句式B的例句如：

（2）abka de deyere gasha bi,na de feksire gurgu bi.

天 位置格助詞 飛 鳥 有 地 位置格助詞 跑 獸 有

（天上有飛禽，地上有走獸。）

而句式B還可以表示所有結構：

（3）minde emu bithe bi.

我+de一 書 有 （我有一本書。 ）

（4）indahūn de weihe bi,ihan de uihe bi.

狗+de 牙 有 牛+de角 有 （犬有牙，牛有角）

1.2 英語存在句結構

在英語中，存在句以there-be句型最為典型，所以本文主要討論這一句型。章振邦曾總結了英語there-be存在句的基本結構：There+be+NP+Locative Expression (+Temporal Expression)。 （章振邦,2009：325）如：

（5）There is a car near the bookstore.

（6）There is a cottage on the top of the mountain.

有的時候there be句型還可以表示一種抽象的概念存在于某地，如：

（7）There is a doubt in my mind.

在對there be句型的研究中，張克定認為，there本身沒有具體的詞匯意義，只是一個填充詞，僅僅起到觸發作用，用以引出重要信息。（張克定,2007：3）NP為名詞短語， 是存在的主體；Locative Expression或Temporal Expression表示存在主體所存在的時空范圍。括號表示Locative Expression或Temporal Expression是選擇性的，在一定的語境中可以不出現。因此，對于上面滿語的（1）、（2）兩個例句，可以用英語翻譯為：

（1） There are birds in the woods.

（2）There are birds in the sky;there are beasts on the earth.

但是英語的there-be結構卻無法表達“所有”（possession）結構，如上面的（3）、（4）兩句，不可以寫成：

（3）*There is a book in me.

（4）*There are teeth in a dog;there are horns in an ox.

這個時候，只能用have來表達：I have a book./A dog has teeth;an ox has horns.因此，我們可以為滿語和英語的存在句形式和功能做一個簡單的總結：

那么，“存在”和“所有”究竟有什么區別？英語的there-be句型為什么不能表示“所有”的意思？我們運用認知語言學的圖示理論，可以清楚地看出這些區別與聯系。

2 意向圖示理論的基本概念和分類

意象圖式（image schema）是認知語言學廣泛使用的一個概念。認知語言學認為，人類語言結構是與人類和外部世界相互作用密切相關的。人類與外部世界的這種關系的相互作用經過多次重復，就會在大腦中產生一定的抽象概念。這種抽象概念，在認知語言學中，就被稱為意象圖式（image schema）。Johnson曾給出意象圖式的定義：“意象圖式是一種不斷重現的，動態的模式。這種模式是關于我們的感知互動(perceptual)和感覺運動活動(motor programs)，給我們的經驗以連貫和結構。”（Johnson,1987：xiv）例如，人體的結構就是一種三維的容器，“吸入”、“呼出”空氣、“吃入”、“排出”等行為不斷作用于人體，使人們獲得了“里外圖示”（IN-OUT Schema），或“容器圖示”（CONTAINER）等抽象心里概念，由這些意象圖式擴展到語言的其他結構。Johnson曾舉過一個例子：

（8）You wake out of a deep sleep and peer out from beneath the covers into your room.

你從深深的睡眠中醒來，從被子底下窺探你的房間。

（8）句中的wake out of a deep sleep“從深深的睡眠中醒來”和peer out from“從……窺探”，把具體的“進-出”動作隱喻成了抽象的動作，就是意象圖式的具體應用。人們從空間結構獲得了這種圖示，又將它用于對世界其他經驗的建構，即將其他的非容器的事物、狀態也看做是容器，這種經驗機制就是意象圖式。

除了最基本的“容器圖示”（CONTAINER），Johnson又總結出多種意象圖式， 如 “部分-整體圖示”（PART-WHOLE）、“連接圖示”（LINK）、“滿-空圖示”（FULL-EMPTY）、“路徑圖示”（PATH）、“平衡圖示”（BALANCE）等。由于人與外部世界交流的動作不是無限的，所以Johnson總共總結了20多個意象圖式。（Johnson1987：126）

3 用意象圖示理論考察英滿存在句的異同

根據意象圖示理論，我們可以看出，英語的there-be句型其實是一種“容器圖示”（CONTAINER）。there-be句型中的空間或時間狀語(Locative Expression/Temporal Expression)可以看做一種容器，而名詞短語NP可以看做容器中的物體。如句 （5）There is a car near the bookstore和句 （6）There is a cottage on the top of the mountain 可以分別用如下圖示來表達：

如圖所示，bookstore和the top of mountain都可以看成一種容器(container)，而car和cottage可以看做在他們其中的一種物品。因為容器的特點就是可以有進有出 （in-out），car不可能永遠在bookstore的旁邊，cottage也不可能永遠存留于山頂上（the top of the mountain），所以英語的there-be句型是可以理解為是一種 “容器圖示”（CONTAINER）的。 這也解釋了句（4）*There are teeth in a dog;there are horns in an ox在英語中為什么不可接受。因為teeth和horn作為動物dog和ox的一部分，是具有相對穩定性和不可分離的。句（4）只能用動詞have進行改寫：A dog has teeth;an ox has horns。所以，英語中的 “所有結構”have可以看做是一個 “部分-整體圖示”（PARTWHOLE），如下圖所示：

同樣下面兩個例句（9）和（10），（9）是不可接受的，只能改寫為句（10）：

（9）*There are four legs in the desk.

（10）The desk has four legs.

因為腿leg作為桌子desk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不能隨時“進出”的，所以不能用容器圖示，只能用“部分-整體圖示”（PART-WHOLE）來表示，即用have來表達。

而滿語的存在句A型和B型也是一種 “容器圖示”（CONTAINER），位置格助詞de前的名詞/狀語可以看做是一種容器，而主語/名詞則可以看做是容器中的物體，如句（1）gasha bujan i siden de bi和句（2）abka de deyere gasha bi可以分別用如下圖示來表示：

但是，與英語不同的是，滿語中表達“所有”的概念也用存在句來表示，即滿語中把所有者也看做了“容器”，而所有之物被看成了包含在“所有者”中的東西，如句（3）minde emu bithe bi和（4）indahūn de weihe bi可以用圖表示為：

在滿語 minde emu bithe bi（我有一本書）中，所有者“我”（bi）被看成了一種容器，書“包含”在“我”里面；“狗”（indahūn）擁有“牙”，但在操滿語的人看來，也包含在“狗”里面，所以滿語的“所有”結構也是一種“容器圖示”（CONTAINER）。

4 結論

在第一部分中我們曾對滿語和英語存在句做了一個簡單的比較：

通過第二和第三部分用意象圖式理論對英滿存在句的分析，我們可以進一步擴展這種比較：

從這個表格和上面我們的分析可以看出，滿語的存在句是一種容器圖示，可以表示“存在”的概念，但是表示“所有”的概念也用容器圖示來表達；英語存在句的there-be句型也是一種容器圖示，但只能表示存在，若表達“所有”（possession），只能用部分-整體圖示。這樣我們看出了滿語和英語存在句最大的不同點：滿語可以用存在句來表達“所有”的概念，而英語存在句則不可以，其深層的認知理據在于，滿語把“所有”概念看成一種“容器”，而英語則把“所有”概念看成一種部分與整體之間的關系。

［1］Johnson,M.1987.The Body in the Mind：The Bodily Basis of Meaning,Imagination and Reason[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愛新覺羅·烏拉熙春.滿語讀本[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

［3］王寅.認知語法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

［4］許于龍.對比語言學[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5］張克定.英語 there-結構的認知解釋[J].哈爾濱：外語學刊,2007,2：81-85.

［6］章振邦.新編英語語法教程[M].5 版.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