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

［丹麥］安徒生

有一個很傲氣的茶壺為自己光滑的瓷感到驕傲，為自己的長嘴巴感到驕傲，為自己的寬把手感到驕傲。它前后都有點東西：前邊是壺嘴，后邊是把手，它總是講這個。可是它總不提它的蓋子，原來蓋子被摔碎過，是粘起來的，算是缺點，而一個人是不樂于談自己的缺點的。可是別的東西卻是要說的。杯子、奶油罐和糖罐，整套茶具都記得茶壺蓋的脆弱，當然比記得它漂亮的壺嘴和講究的把手要清楚得多。茶壺很明白這一點。“我知道他們！”它在心里說，“我當然也知道我的缺點，而且我也承認，這里面有我的虛心、我的謙讓。缺點我們都是有的，但大家也有自己的天賦……”

這些都是茶壺在它血氣方剛的青年時代說的。它立在擺好茶具的桌上，一只最纖秀的手把它揭開。不過長著最纖秀的手的人卻很笨拙，茶壺掉了下去，壺嘴折了，壺把斷了，蓋子就更不值一提了。

“這事我會永遠記住的！”茶壺后來在談到自己的生活經歷時說，“我被人稱為殘廢，被人擱到了旮旯里。后來當一位老婦人來要飯的時候，又被送給了她。我淪入貧寒，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里外都如此。不過，就在我這樣站立的時候，我的生活開始好轉。可是，我原來是那樣，現在卻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樣。我的身體里面裝進了土，對一個茶壺來說，這完全是等于入葬。不過，土里放了一個球莖。誰放進去的，我不知道。但不容置疑的是，它代替了中國茶葉和滾開的水，代替了被摔斷的把兒和嘴兒。球莖躺在土里，躺在我身體里。它成了我的心臟，我的活心臟。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臟。我有了生命，有了力量，有了精神。脈搏跳動起來了，球莖發了芽，很快就有思想、有感覺了。它開放出花，我看到了它，我扶持著它，在它的美貌中我忘卻了自己。為別人忘掉自己是幸福的！

它沒有感謝我，沒有想到我——它受到人的羨慕和稱贊。我非常高興，它必定也一樣高興。有一天我聽說它該換個好一些的花盆。有人攔腰打我，我痛極了，可是花被栽進更好的花盆里去了，我被扔到了院子里，成了一堆舊碎片躺在那里。但是我的記憶還在，我忘不了它。

（選自《安徒生童話》，有刪節）

欣賞感悟

茶壺被打碎，放進角落里對它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但這也讓它告別了虛榮的生活，有了新的生命。故事用生動形象的語言展現了茶壺在經歷災難后正確認識自己，認識到幸福的根源是給予和奉獻的心路歷程。其中，運用擬人化的手法寫作是童話故事的基本創作特點，本文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