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過少年時（二）

淺悅幽然

前情提要：

三好學生莫輕吟為了得到獎學金，“奉命”去找天才少年蘇非雪回來上課，陰錯陽差地從他家門前的樹上摔下來受了傷，并認識了夏淺笙。從那天起上下課皆由蘇非雪負責，上學路上遇見了難纏的黑衣少年譚書言，安分沒多久的蘇非雪受傷住院，譚書言慢慢接近莫輕吟并利用她刺激夏淺笙，莫輕吟漸漸知道蘇夏二人并非親姐弟，而譚書言和夏之間更是糾纏不清。與此同時，爸爸的面館慘遭破壞，爸爸受傷住院，開發商齊暄找上門，莫輕吟一時沖動將水潑向了齊暄，齊暄揚言會再見面，緊張害怕的莫輕吟跑回醫院準備尋求爸爸的幫助時，意外遇見了前來看望的蘇非雪，并許下期末考試誰獲勝便能向對方要求三個愿望的賭約……

[?]

爸爸出院之后，身體恢復得很好，嚷著要回到面館重新開張，我拗不過他，趁著沒課，就跟爸爸一起張羅。很多要好的街坊鄰居都來捧場，照顧生意。

爸爸一邊應付著鄰居們關切的問候，一邊手腳不停地拉著面條。白色的面粉在爸爸靈活的手指下慢慢變成一根根纖細柔韌的面條，噗啦落入沸騰的鍋子里，配料，裝湯，起鍋。神情專注得像是完成一件藝術品，等上桌后看到客人們饜足的表情時，爸爸才會抿著嘴，悄悄露出一個含蓄的笑容。我知道，只有這時候，爸爸才會覺得幸福。

店里有人說起言諾公司收購土地的事，順口問了爸爸一句，你們家面館還會開下去么？爸爸笑了笑，手上的動作卻沒停。該來的總會來的，與其擔心以后，不如過好今天。那人聽完也笑了，連聲附和了幾句，便重新低下頭大口大口吃著面條。

爸爸總是說，人生就像煮拉面，如果不經歷調配，拉扯，沸水，便永遠做不出那種勁道的口味。就像人生如果沒有經歷挫折，災難，困境，就永遠學不會成長一樣。

爸爸再一次說起這些的時候，面館已經收市了。他靠在廚房的門口，看著我擦桌子打掃衛生，眼神迷離得不知透過我，看到了誰的影子。

門口的迎客風鈴隨著推門聲叮叮咚咚地響起來，我賣力地拖著地，頭都沒抬地沖著門口說道，面館已經打烊，若要光顧，還請明天再來。

那個人卻似乎沒聽到我說的話，也不管地上的水漬還沒干，徑直走進來，坐到了離我不遠的桌子旁。

老板，我想吃碗拉面，別家都關門了，只有你這里還亮著燈。

我驚訝地抬頭，就對上了譚書言調笑的眼神。今日穿了身很普通的家居服，沒了之前見到時的乖張戾氣，平添了些柔軟的味道。人，果然還是要靠衣裝。

都說我們打烊了……我推著拖把朝著他腳邊拱，企圖把他趕出去。我沒想到，他還敢找來這里。

阿吟，不要這樣，反正還剩下一點面粉，就給他做一碗面吧。爸爸回過神來，掛起慣有的笑容，說著拿過一邊的圍裙就準備開始和面。

叔叔，其實我是阿吟的朋友。她曾經說過她煮的拉面很好吃，能不能請她代勞？譚書言朝我眨了眨眼睛，轉而向我爸爸請求道。

我怒瞪著他，握著拖把的手咯吱作響，我真怕自己忍不住一拖把蓋到他臉上。

哈哈，好的好的，那就讓阿吟來吧。爸爸說著便朝我招招手。我咬著牙，用目光將譚書言凌遲了千百遍后，才不甘不愿地朝著廚房走去。

一碗面做得我心神俱疲，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往里面加料，吐吐口水什么的。最終職業道德使然，沒有做出過分的事情，只悄悄在碗底加了足夠分量，具有催淚效果的辣椒面。我端著面碗走出去的時候，爸爸已經去貨倉點貨了。譚書言撐著頭坐在桌邊，眼神懷疑地盯著我手里的面。

快吃吧。我心虛地將面碗擱到他面前。

他低下頭，嗅了嗅，又嗅了嗅，抬頭盯著我。你不會往里面下毒了吧？

我是那么陰險毒辣的人么？不然，你別吃了，我拿去倒掉。我一拍桌子，拉過面碗準備起身就走。

別介啊。他一手拽住我，一手按著面碗，妥協道，我吃還不行么？

你把面拌勻了再吃。我重新坐下來，補充道。

他用筷子拌了拌，夾起一團，剛要放進嘴里又放了下去，認真地盯著我，你知道我來干嗎的嗎？

不是來吃面的嗎？我焦急地盯著那雙團著面的筷子，心里默念著吃下去吃下去……

他聽了我的話，表情十分糾結，想了想又舉起面團。我的心也隨之提起，藏在桌子下面的雙手緊張得握成了拳頭。心里繼續默念，吃下去吃下去……結果他頓了頓，又把筷子放了下去，其實我是來……

你到底吃還是不吃啊。我憤怒地打斷他的話，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不知不覺拿到了桌面上來。這種憤怒就像是你預備做壞事，結果對方磨磨蹭蹭的就是不如你的意。在你提心吊膽害怕被發現時，拆穿你，然后告訴你，你失敗了之后的惱羞成怒。

譚書言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大反應，愣愣地看了看面，又看了看我，終于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將面碗再次拌了拌，鮮紅的辣椒面就這么和著湯湯水水，將面條染得一片艷紅。他默默地放下筷子，一臉你要謀殺我的表情。

我……我了半天，我還是不知道說什么，只覺得臉和脖子被燒過似的火燙火燙的。

其實我是來跟你道歉的，上次的事，是我做得不對。譚書言意外地沒有苛責我，反而重新舉起筷子，滿臉誠意。如果吃下這碗加料的面，你就會原諒我，那我吃。

這劇情走向也太離譜了吧？這下輪到我張口結舌地望著他大口大口地吃著面。因為太辣，漸漸腫得跟香腸似的嘴唇，哆哆嗦嗦地咬著面條。一對眼睛晶亮晶亮的，氤氳著水汽，精致的臉上染上一層堪比面湯的紅色……這么吃下去，會出事的吧？其實，如果來道歉，他也不算什么十惡不赦的人吧？

我搶過他的筷子，將面碗收走，然后給他倒了杯水。連喝了三杯之后，他才稍稍緩和了一點，只是說話時還大著舌頭，有些聽不清。

我看著他窘迫的樣子，樂不可支，他也沒生氣，大著舌頭跟我一起笑。笑完了對我說，我們馬上就要見面了。當時我還不理解他的意思，等到第二天去學校看到他跟在郝主任身后一起進來時，我才明白過來。

他竟然成了我們學校的轉學生。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很快，就和班里的同學打成一片。還特別土豪氣質地邀請大家晚上一起去德莊吃火鍋，慶祝他們的同學友誼。

駱晴八卦兮兮地湊過來問我去不去，我搖搖頭，打算晚上再去市圖書館找點資料，為期末考試做準備。

下課后，大家一窩蜂地擁著譚書言往外走去，我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的。等我關好門窗，走出學校時，卻發現譚書言正在門口等著我。

我就知道你打算落跑。他抱著手臂，閑閑地靠在黑車上。

你想太多了，我身為班長當然要確保門窗鎖好。我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班長大人，你門窗鎖好了，就跟我一起去吧，大家都等著你呢。譚書言接過我手中的資料書和書包，紳士地拉開車門，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我只好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原本想著只是吃頓火鍋，速戰速決也就算了。誰曾想，火鍋吃得正熱火朝天的時候，會遇到恰好來這里吃飯的夏淺笙。

她從一個包間里出來，半路上看到我們時，愣了一瞬。而在她出現的那一刻，譚書言立馬裝模作樣地攬住我的肩膀，做出一副親密的模樣。

他攬住我的肩膀不要緊，要緊的是，這么當著大家伙的面一攬，大家都開始起哄。駱晴更是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讓我無暇反應。

夏淺笙的目光就這么柔柔弱弱地盯著我們，委屈難過以及強撐的冷靜在她臉上一一劃過，最后化作一縷哀怨，直盯得我頭皮發麻，牙齒打顫。

我微微側目，就看見身旁的人，兩眼越過人群，直勾勾地停留在夏淺笙的身上。嘴里卻還附和著大家，說著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夏淺笙似乎在這場無言的爭斗中敗下陣來，最終噙著眼淚，回到了她原本的包間。譚書言一直緊繃的身體，也因為她的離開漸漸放松下來。有人拿著飲料過來跟他碰杯，他便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攬住我的手。我看著他與人握盞言歡的樣子，心里滋味難辨。恍惚生出一個猜測，也許這次來吃火鍋遇到夏淺笙并非巧合，而是他早就知道她會來這里，所以導演了這樣一場戲。

我忽然覺得我身邊的這個人很可怕，前一刻，他還在為自己的一時沖動道歉，下一刻，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利用我去刺傷另外一個人。

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于是狠狠踩了譚書言一腳后，拿了自己的東西，撒腿就跑了。

第二天去上課的時候，譚書言意料之中的沒有來學校。想到昨晚一時大意，竟然又被他利用的事，我就郁悶。我不明白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譚書言非要把我卷進這場不屬于我的是非之中。我咬著牙，思量著對策，最后決定要遠離譚書言。以后不管他說什么，都絕對不能再犯傻。

結果，這件事還沒捋順，另外一件事又兜頭罩下來。

自從媽媽留下年幼的我，不告而別之后，都是爸爸一個人靠著家拉面館把我拉扯大的。我不知道別人的爸爸如何，但是我的爸爸，從小就把我捧在手心里，見不得我受一丁點兒委屈。所以，當爸爸知道了那個收購公司找過我，氣得直接沖去了公司里要找齊暄討個說法。也不知道怎么就發生了沖突，等我接到電話趕到的時候，齊暄正隔著一張桌子，做著爸爸的思想工作。爸爸很生氣，那雙做面條的手，此刻卻握著一把刀子。兩邊的保安誰都不敢靠近，唯有齊暄冷靜得像是一具雕像。

就是他，讓人把我找來的。

我一看到爸爸這架勢，嚇得三魂去了七魄。趕緊上去抱住了爸爸的腿，勸說著爸爸要冷靜。爸爸看到我，猩紅的眼睛動了動，軟化了幾分。就在這時，齊暄一揮手，兩旁待命的保安迅速地沖了上去，奪過了刀子，將他的雙手反剪到身后。

很快，外面接到報警匆匆趕來的110警察沖上來，以刑事傷害的罪名，拘留了爸爸。

我看著警車呼嘯著將爸爸帶走，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齊暄時，齊暄說過的話。他說，我相信我們還會見面的，說不定下一次，就是你找我了。

[?]

我去探看爸爸的時候，爸爸坐在墻角一言不發。還沒立案，他們把爸爸關在審訊室里。齊暄一口咬定，說爸爸預謀傷害。他們公司的視頻里，也只有爸爸一怒之下奪過水果刀的畫面。他一天不撤銷控訴，警局里便一天不會放人。

我哭著問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卻只是悶頭不說話。良久良久之后，他才說，齊暄說要強制收購面館。如果我不答應，就會施加手段，讓你吃點苦頭。爸爸說到這些的時候，眼睛通紅。爸爸這副模樣，我只在他發現媽媽失蹤的時候見到過一次。那之后，不管遇到多么困難的事，他都會笑著跟我講，不要緊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再見時，我心如刀絞，卻又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些什么。我好恨我自己，為什么不能快些長大，這樣就能讓他不那么為我操心。

從警局出來之后，我的眼淚就一直沒有停過，我想了千萬種救我爸爸的方法，又一一被我自己推翻。到最后我才悲哀地發現，所有方法中，只有一條最可行。那就是，去找齊暄求情。

齊暄算好了一切，他說過，我會去找他，現在我真的只能去找他。我站在言諾公司樓下，擦干眼淚，為自己打氣加油后，毅然決然地邁進了這棟鋼筋水泥大樓。然而，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在齊暄一次次刻意刁難之后，我終于明白了現實的殘酷。我告訴自己，因為當初的一杯水，我害爸爸犯了錯。因為當初的怯懦，我害爸爸進了警局。這一次，不管如何，我都必須要勇敢下去。

齊暄站在鋼化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我，慢聲說道，你能做到的，就只有這些么？

恰逢掃地阿姨推著清掃車路過，我握著拳頭，默不作聲地走到阿姨身邊，端起滿是污水的桶，兜頭朝自己潑下來。

齊暄聽見響動，轉過身來盯著我，眼神更冷了幾分，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答應撤銷控訴么？呵，果然是小孩子。連解決問題的方式，都那么幼稚。說完嫌惡地擺手，你這樣把我的地板弄臟，不打算清理干凈么？

我垂下眼，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后，拿過一邊的拖把一寸寸擦著地面。阿姨幾次都想上來幫忙，但都被我謝絕了。身上的水珠滴答而落，我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在這一刻決堤。

齊暄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張手帕，面露嘲諷道，你明明知道我要什么，為什么就是不肯配合呢？我還以為你會聰明一點，誰知道跟你爸一樣死腦筋。

我憤恨地抬頭瞪著他，理智全線潰散。你怎么說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許侮辱我爸爸。你根本不知道，面館對于我們家來說有著什么樣的意義，就算拿幾千幾百萬，爸爸也不會賣掉面館的。

嘁，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齊暄嗤笑道，那既然如此，我們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說著便請保安上來，請他們送我出去。

我掙扎著又踢又喊，用盡力氣地咒罵著齊暄。發繩在拉扯中不知去向，淌著污水的衣服也慘不忍睹，因為用嗓過度聲音已經嘶啞，我根本沒有力氣與兩個成年人抗衡，很快我便被拖倒在地，一路被拖到門口。而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我竟然見到了兩個最不想見到的人。

你……怎么會弄成這樣，發生什么事了？譚書言站在旋轉門前，夏淺笙站在他旁邊。他們臉上掩飾不住的驚訝，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而我，在看到譚書言推門而入時，那些拖拽著我的保安，以及跟在身后的齊暄戲劇性地朝著他鞠躬行禮的那一刻，陡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也許，這個人，可以救我的爸爸。

我再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什么保持距離，以最快的速度爬到譚書言腳邊，拉著他的褲腳，用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哀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爸爸。

我不知道譚書言用了什么方法救出了我爸爸，那一天，我說完就昏倒了。之后高燒不退，整整燒了三天才清醒過來。醒來時就看到爸爸胡子拉碴，一臉憔悴地趴在床邊，一只手緊緊抓著我的，另一只手還抓著一條冷毛巾。

我看到爸爸這個樣子，忍不住又哭了。爸爸回來了，真好。

后來譚書言總是說，我以為莫輕吟天不怕地不怕，從來都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可是那一天，真的把我嚇到了。

他這么說的時候，我只是笑笑，不說話。有些事，他不愿意說，我也不想多問。比如，他和言諾公司，比如，他和夏淺笙。

那天是夏淺笙送我回家的，我模模糊糊的好像聽到夏淺笙說了一些話，但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她到底說了些什么。后來我以為那是我的錯覺，然而，當我在床底下發現夏淺笙掉落的發卡時，才知道，那些并不是幻覺。

后來更是由譚書言親口證實了事情的經過，這下，我連裝傻都騙不了自己了。

于是，那些想不起來的話，就成了我的一個心結。

后來爸爸身體好些了，就提議要請那些幫助過我的朋友吃飯，約在自家面館里。我推脫不過，便答應了。

爸爸從警局出來后，變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愛笑了。我常常看到他在打烊后，站在面館外面望著面館的招牌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難得他有興致一起熱鬧熱鬧，我也不想太駁他的意思，只是請誰來倒是個令人頭痛的問題。

譚書言肯定是要請的，然后是夏淺笙，幫我做筆記的駱晴也要請，至于蘇非雪……到底請還是不請呢？

我想到他們三個湊到一起的場景，腦海里猛然就浮現出他們倆手持長兵，為了爭搶夏淺笙，劍拔弩張的畫面。忍不住吐槽了下自己惡俗的想象力，請蘇非雪這個事就此打住。

然而，我還是失算了。

那天一大早，爸爸興致很高地出門買菜去了。通過八卦王駱晴得到的聯系方式聯系到譚書言，又通過譚書言聯系到了夏淺笙。

原本一切都十分順利，駱晴最早到了，幫忙張羅餐桌。菜都差不多熟了之后，譚書言也來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夏淺笙卻遲遲沒到。

等爸爸端著最后一個菜上桌，坐下等了片刻后。譚書言臉上的笑容終于掛不住了，說了句抱歉便拿著先前脫下來的外套沖出門去。

我和駱晴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爸爸倒像是沒事人似的，一直說，那就再等等吧，等等吧。

這一等，就一直等到晚上九點。

說我不生氣，那是假的。我將菜全都端到廚房熱過之后，重新端上桌，招呼著爸爸和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的駱晴吃飯。剛舉起筷子，譚書言就鼻青臉腫地出現在門口。他沉默不語地跨進門，隨后，一直沒出現的夏淺笙也跟著走了進來。

天吶，譚書言，你是去恐龍洞里接的夏淺笙么？沒心沒肺的駱晴一臉驚奇地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兩個人。

譚書言眼神復雜地看了眼夏淺笙，沒有說話，拉開椅子便坐了下來。

對不起。夏淺笙聞言，局促不安地沖著我們鞠了個躬表達歉意。

我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在駱晴張嘴問出更驚悚的問題之前，朝她嘴里塞了個秘制鹵蛋。在我爸的眼神示意下，拉著譚書言到儲藏室去找備用醫藥箱了。

你們是打架了么？避開眾人之后，我小心翼翼地為譚書言清理傷口，擦著藥酒。

沒有。譚書言搖搖頭，坐在塑料箱子上，微微仰頭露出嘴角上還滲著血絲的豁口子。

那你怎么弄成這副鬼模樣？

因為蘇非雪不放人，我就跟他打了一架。

我拿著棉簽的手，在聽到蘇非雪三個字時反射性地抖了抖，沾著藥酒的棉簽就這么戳進了譚書言的嘴里。

干嗎啊，你想謀殺么？譚書言不滿地推開我就要去找水杯漱口。

我站在他身后，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一直埋在我心中的問題。

你跟夏淺笙到底什么關系？

呵……譚書言背對著我，反問道，我跟她什么關系……你還看不出來么？

你……喜歡她？我試探地問出口。

譚書言的背影隨之一凜，不答反問，那你呢，你跟蘇非雪什么關系？

同學關系。我誠實地回答，隨后想到我們之間還有個賭約，于是補充道，還有對手關系。

對手？譚書言訝異回頭。

我不服氣地挺挺胸脯，驕傲地解釋，我們倆比賽，看誰期末考試能拿年級第一，輸的人要無條件為贏的人做三件事。

譚書言聞言，臉上扭曲出一個精致的表情，然后走到我身邊，撫慰性地拍拍我的肩，雖然我不怎么喜歡蘇非雪這個人，但他的頭腦……他欲言又止地上下打量了我半晌，嘆了口氣，總之，你加油吧。說著越過我朝大廳里走去。

我握緊拳頭，在心里將他揍了千百遍，跟著走了出去。

一頓飯，在詭異的氣氛下吃完。譚書言心不在焉地戳著菜，時不時看看夏淺笙。夏淺笙不知道在想什么，對著飯碗發了一晚上的呆。整個飯桌上只有駱晴和我爸爸狀態極好地閑聊著廚藝，最后竟然一拍即合，駱晴就差當場端茶拜師了。

我目送著他們離開，返身時看著爸爸笑呵呵的樣子，暗自慶幸自己請來了駱晴真是個明智之舉。間或想起蘇非雪，覺得有必要去看看他。于是獲得爸爸的許可后，便朝著蘇非雪家走去。

[?]

下了公交車，我朝著記憶里的路線往前走。走到一處本該是林蔭小道的黑暗地時，忽然傻了眼。上次來這里時，是白天。我沒想到，這里晚上竟然會沒有路燈。

十月底的晚上，風還是有些涼的。天上的濃云密布，將星光遮掩得一絲不露。我望著黑黢黢的路口，咬牙借著手機微弱的光往前走，腦海里卻不自覺地冒出各種各樣恐怖片的畫面。一會兒是長發女鬼懸在半空中，露出紅色的繡花鞋，鞋尖在眼前一晃一晃的。一會兒是背后突然攀上來兩只白森森的手，死死的抓住肩膀。一會兒又浮現出一個半截身子的小孩趴在地上拉著褲腳……頭一次，我痛恨自己的想象力。

就在我又驚又怕的時候，不知哪里來的野貓，傳出一聲凄厲的叫喚，還自帶混響效果。嚇得我寒毛集體起立，閉上眼就開始拔腿狂奔。

慌亂間與一個物體相撞，躲閃不及地摔倒在地。我坐在地上，一邊大叫著不要過來，一邊胡亂揮舞著手臂。感覺一個東西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眼都不敢睜開，急得猛一腳踹上去。對方啊的一聲退開，疑惑地叫出聲，莫輕吟？

我愣了一瞬，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影子。扒拉過一邊掉在地上的手機，預備借著手機光芒仔細辨認時，蘇非雪乍然扮鬼臉靠近。我條件反射地又是一腳踹上去，云層就在那聲慘嚎里散開，露出了一絲微弱的光。

蘇非雪坐在便利店門口的待客桌邊拿雞蛋揉著眼睛，我站在一邊舉著熱可可一個勁道歉。看著他同樣鼻青臉腫的樣子，我又覺得有點好笑。雖然說，他身上的傷，不完全是我的原因，但是，想到我實實在在踹他的兩腳，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喝點東西吧。我將熱可可推到他面前。

你怎么來了？他斜著眼睛問我。

來看看你。我結結巴巴地回答，忍不住問道，你……怎么會在外面？其實我真正想問的是，你為什么要和譚書言打架。

他放下雞蛋，掀開蓋子喝了一口可可，漫不經心地說道，不想回家。

我想了想，估摸著他是害怕回家后被爸媽發現自己打架了而責備自己，于是決定轉移話題。你都出院了，準備什么時候回學校？

改天吧。他望著窗外，眼神很迷離。

來，我幫你擦點藥吧。我拿著買來的碘酒，棉簽和創口貼，坐在蘇非雪對面。

蘇非雪也沒反對，靠近了我一點。清晰可聞的呼吸聲響在耳側，我心如擂鼓。慌慌張張地將藥瓶往前一推，拉遠了距離，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給你舉著鏡子，你，你還是自己來吧。

蘇非雪不疑有他，舉著棉簽蘸著藥一點點沿著傷口仔細涂抹，我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一點點移動。不知怎么的，他停下了動作，盯著鏡子里反射出的某一處，我疑惑地望向他身后，找了找，就看到便利店拐角處提著藥品袋朝這邊走過來的夏淺笙。

夏淺笙察覺到我的視線，不閃不避地走過來坐在了蘇非雪身邊。自然而然地接過他手中的棉簽，替他擦著傷口，動作熟稔得像是曾經做過無數次。

耳邊陡然就浮現出很早很早之前，夏淺笙的那一句，可是我很喜歡他呢。

她喜歡蘇非雪。

我猛然想到蘇非雪一直沒回家真正的理由可能是因為等著夏淺笙時，忽然覺得自己很多余。蘇非雪也是喜歡她的吧，否則為什么幾次都為他受傷呢？認清這個事實后，我的心里升騰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酸酸澀澀，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走了。我悶悶地起身，動作太大，帶得身后的椅子咚一聲倒在地上，惹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蘇非雪忽然就笑起來，你怎么總是這樣笨手笨腳的。

我就是這么笨手笨腳，關你什么事？我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不理會他在我身后的叫喚，飛奔著離開。

回到家的時候，爸爸早就睡下了。我路過洗手間看到鏡子里反射的那張淚流滿面的臉時，嚇了一跳。

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因為蘇非雪的一句話，就傷心成這個樣子呢？我不敢再想下去，胡亂地拿著毛巾將臉擦干凈后，蒙著被子躺在床上。

可是，翻來覆去，一夜都沒有睡著。

第二天頂著一對熊貓眼去學校時，駱晴掂著二兩包子在我臉上比劃著，驚呆了。敢情你昨晚去做賊了？

我懶得理她，張嘴咬上她手里的包子。

駱晴怪叫著將包子奪回去，捧在手心里瞧著我咬出來的那個豁口子，終于還是下不去口，將包子遞到我手上。算了，送給你吃吧。

正說著，廣播體操的前奏響起來。大家哧溜從座位上蹦起來，朝著操場涌去。我叼著半截包子，技術性地邊嚼邊做操。廣播結束的前一秒，我心滿意足地預備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餡時，郝主任突然蹦出來宣布臨時通知，讓我一驚間，差點被最后一口包子給嗆死。

那個通知大意就是市里領導關心大家的教學環境以及教學質量，下個月要來我們學校視察。恰逢學校十周年校慶，每個班級除了要嚴格監察大家的出勤，還要準備一個節目，月底時進行評選，選出十個優秀節目校慶時公開表演。這次節目評選分數，也將統計在班級集體分數里。

駱晴幸災樂禍地瞅著我，看我咳得快斷氣時，終于軟下心來跑到小賣部去給我買了瓶水。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過水咕嚕咕嚕地往下灌。

恰逢郝主任從廣播室出來，看見我們。走到我們面前，用一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表情拍了拍的我肩膀，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我們班作為重點班級，一定不能在出勤這一塊出差錯啊。校慶節目那個事，你也要費心準備一下，結果得對得起我們班的先進班級的獎狀啊。

我艱難地點點頭，在她離開后，哭喪著臉沖著駱晴求救。我們班之所以能成為重點，是因為班上幾乎都是名次能排進年級月考榜第一頁的人。這樣一群只會埋頭苦讀的同學里，誰深藏不露，誰身懷絕技，除了八卦王駱晴，便再沒人知道了。

駱晴吃準了這一條，賊著眼，伸出兩根手指頭，那意思是讓我買兩個月早餐作為交換代價。我痛心疾首地掰下她的一根手指，討價還價，最終以一個月早餐成交。

我急切地問，誰，我們班誰有那么高的素質，可以保證在節目中獲獎？

駱晴故弄玄虛的掐指算著，在我等得快要抓狂的時候，遙手一指。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踏著鈴聲走進教室的蘇非雪。

他沐著晨光走進來，整個教室都隨之明亮起來。

“他初中的時候就獲得過少兒鋼琴比賽一等獎，是整個洛迦市出了名的天才少年。你覺得除了他，還能有誰能擔此大任呢？”

駱晴的聲音在我耳邊飄忽不定，關于認識蘇非雪后發生的一切一一在我眼前閃現。我卻忽然有些看不清，這個妖孽般的少年，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未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