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送別”

馬朝虎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但是，那些從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千里迢迢趕回來過年的“外出尋夢者”，回到家里只是與親人們作了短暫的團聚后，又踏上了外出打工賺錢的路途。從正月初三開始，在中國每一個村莊的村口，都在上演著一幕幕“送別”的場景，有年邁的父母送兒女外出的，有年幼的孩子送父母外出的，有丈夫送妻子外出的，有妻子送丈夫外出的……村口的“送別”，令人十分感傷。

那天，我去鄉下給表哥拜年，剛好碰到表哥在村口送表嫂外出打工。表哥表嫂都已年過四十，一直在家務農，雖然前些年也動過外出打工的念頭，但考慮到在老家可以照顧家人，就沒有外出打工。想不到今年，表嫂卻要外出打工了。

在等待班車的時候，表哥從口袋里掏出幾百塊錢，塞到表嫂的手中，說：“年還沒有過去，你就要到外面去，真是難為你了。出門打工本來應該是我們男人的事，可我這身體不爭氣，這點錢是我自己攢下的，你要省著用，放好別丟了。這次鄰居在深圳好不容易給你找到了一份工作，你一定要好好干，受累受氣你也得忍著，孩子的學費全指望你了。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惦記了，半個月給家里打一次電話吧，省點電話費。等開春把早稻種下去后，我也出來跟你一起打工，多賺一些錢，再把漏雨的房子修一修。”

表嫂將錢放好，用手在口袋外面按了好幾下。這時候，一輛班車駛到了村口的大路邊，表嫂和很多跟她一樣外出的人擠了上去。表嫂從車窗里探出頭叮囑表哥說：“咱爸媽、孩子你可得照顧好了，去年腌的咸菜要趕緊吃掉，不然就要壞掉了。咱家喂的那頭豬你可得上點心，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出欄了，能賺好幾百塊錢呢。等我在深圳發了工資，就趕緊寄回來，我看，房子暫時不修，先把你胃痛的老毛病治一治……”

車子緩緩地向前開動了，車里的人朝車外的人揮揮手，車外的人也朝車里的人揮揮手。表哥的眼圈有些發紅，他抬起粗糙的手掌開始抹粗糙的臉，發出“沙沙”的響聲。

班車越開越遠，最后消失在大路的盡頭，一些送別的人還呆呆地站在村口。村口，是鄉村的門，為了生活，出門，出村口，是遠行，多少個家庭在村口難舍難分；進村口，進門，是回家，多少個親人在村口緊緊相擁。有了年頭的送別，定會有年終的迎接，這樣的場景，不知道在村莊的村口還要上演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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