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黎平
《紅樓夢》里的劉姥姥靠著女兒、女婿度日。女婿僅有幾畝薄田,一家人的溫飽都成問題。女婿只會喝酒嘆氣,劉姥姥卻認(rèn)為:“如今咱雖離城住著,終是天子腳下,這長安城中,遍地都是錢,只可惜沒人會拿去罷了?!庇谑?,劉姥姥就帶著外孫兒前往榮國府。出乎意料的是,劉姥姥不僅受到了周瑞家的禮貌招待,而且居然還得到了賈府的高層管理者王熙鳳的接濟。
原來,周瑞家之前爭買田地時,曾受過劉姥姥女婿的幫助,因而才沒有輕視劉姥姥。而王熙鳳則是為了向賈府的窮親戚、窮鄉(xiāng)親表明:賈府還是很在乎你們的。所以,賈府的這種高姿態(tài)其實是為了做個樣子,而不僅僅是出于禮貌性的接待。
劉姥姥拿著二十兩銀子的救濟,歡歡喜喜回去了,在鄉(xiāng)里肯定沒少說榮國府的好話,而王熙鳳在乎的,就是這個口碑。
經(jīng)濟上實現(xiàn)了小翻身的劉姥姥帶著外孫兒和土特產(chǎn)上門謝恩。而這次她與榮國府的接觸更深入了,居然成了賈母的座上賓。
這賈母動的什么心思?《紅樓夢》第三十九回中寫道,賈母剛聽說劉姥姥來榮國府時,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正想找個積古的老人家說話兒”。所謂“積古”,就是民間那些陳年舊事兒。賈母久處富貴,和民間已經(jīng)隔膜了。她將劉姥姥待為座上賓,其實就是想接收一些民間的信息,接接地氣;要孫輩們也來聽,就是想讓孫輩們也接接地氣。這種地氣對于賈府而言,魅力就在于它的樸素實用,善良敦厚。
例如,劉姥姥信口開河說,鄉(xiāng)里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奶奶因為積善積德,結(jié)果喜得孫兒,這種直線條的好人好報方式,賈母聽著喜歡,連王夫人聽著也喜歡,為什么會這樣呢?
賈府富貴已極,上層人物擔(dān)心的就是富貴能否持久,能否平安,而劉姥姥那種做好事,就立竿見影有好報的民間行善思維,給了賈府的女性們很大的心理安慰。
王熙鳳的女兒身子骨薄弱,易生病,連站在風(fēng)地里吃塊糕點都會得病,迷信的王熙鳳認(rèn)為是出生的日子不好。劉姥姥馬上給出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法:干脆給孩子取名為“巧哥兒”,這樣“以毒攻毒,以火攻火”,保證巧姐“長命百歲”。
這個“巧”字是一個心理符號,讓王熙鳳從心理上獲得了正能量。民間窮苦百姓祈求改變命運的方式是迷信方法中的簡便方法,正契合了王熙鳳做母親的心理。可以說,劉姥姥成了賈母、王夫人和王熙鳳這幾位母親的心理輔導(dǎo)師。
這算是王熙鳳的一次接地氣,而這次接地氣給了她很大幫助。當(dāng)賈府破敗之后,王熙鳳的閨女巧姐差點被六親不認(rèn)的舅舅推入火坑,就是這位劉姥姥挺身而出,救出了巧姐。王熙鳳一次小小的善舉,卻得到了拯救女兒的巨大回報,從這里而言,劉姥姥那種做好事馬上就有好報的行善思維又是合理的。而劉姥姥胡謅的關(guān)于一位美女精靈砍柴的故事,又大大地激發(fā)了賈寶玉憐香惜玉之心,引起了他對民間女子的同情心,居然興師動眾要去找那位精靈的廟宇。
別小看劉姥姥這個人物,雖然表面上是大家取笑玩樂的對象,卻不知不覺已經(jīng)成為賈府里的心理輔導(dǎo)師,其方式簡單而易操作,市場空間還不小。賈府正在衰敗,賈母心里像明鏡一樣清楚,她要借劉姥姥這股樸素樂觀、勤勞忠厚的地氣,為泡在富貴中的賈府接入一股新的氣息。賈府從民間的智慧中尋找一種溫暖,其實也是尋找心理撫慰。
(摘自《傳奇故事·百家講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