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克制化——五行

向春濤

《元亨療馬集·論馬陰陽運氣者何也》指出：“五行生克，醫(yī)工仔細參詳。人之與獸，二五相同”；《活獸慈舟·論臟腑部》也說：“凡業(yè)畜科，或有牧養(yǎng)，當知（五行）生克之理，務明補瀉之功”。“五行”兩字，始出《尚書·洪范》，它和陰陽（學說）一樣，也是貫穿于中醫(yī)、中獸醫(yī)學整個理論體系的指導思想，是陰陽（學說）的發(fā)展和補充，是一種相互的普遍系統(tǒng)論。“生克制化”是五行（學說）主要內(nèi)容之一。

1五行學說的起源

五行學說是我國古人用來分析世間萬物運動變化規(guī)律及其相互關系的一種思維方法和模式，也是我國古人的一種說理工具。據(jù)考，五行學說起源于殷周時期，原本于與人類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木、火、土、金、水五種基本物質(zhì)，通稱為“五材”。《尚書大傳·洪范》說“水火者，百姓之所飲食也；金木者，百姓之所興生也；土者，萬物之所資生也，是為人用”。此即明確指出了金、木、水、火、土乃人類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五種生產(chǎn)生活資料，即“五材”。《左傳·襄公》說：“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廢一不可”。《國語·鄭語》記載周幽王8年（公元前774年）史伯對鄭恒公說：“故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即有了五行學說的雛形。《尚書·洪范》記載五行順序及其特性：“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五材是實相的物，是死的東西，是形而下的具體。五材不能化育萬物；五材是五行的前體，在實相具體的五材的基礎上，人們將五材的屬性通過分析、比類、歸納、抽象，逐步形成了五行的概念，即凡具有金、木、水、火、土五類物質(zhì)屬性的事物的運動變化及其相互之間的關系。從氣一元論角度看，五行學說是關于氣的運動規(guī)律的一門學問，五行的生克制化造就了大自然千姿百態(tài)的生命世界。五行是氣的五種運動方式，自然界氣的運行狀態(tài)有展放、上升、平穩(wěn)、內(nèi)收、下降，氣的這五態(tài)交替運動，化育了繁茂紛呈的精彩的生命世界。

2 五行學說的發(fā)展及其存廢之爭

五行學說是由具體事物的五材經(jīng)過人們思維的不斷抽象概括而逐步發(fā)展形成的。五行的抽象特性包括：木，曲直，即彎曲與伸直，為樹木的性質(zhì)，具有向上、向外伸（舒）展，易動、柔和、能曲能直的特性；火，炎上，溫熱、升騰、化物、紅亮，具有炎烈向上的特性；土，稼穡，種植、生長、收獲農(nóng)作物，引申為凡具有生化、承載、受納作用的事物，均歸屬于“土”，具有善長養(yǎng)萬物的特性；金，從革，變革，凡具有清潔、肅降（殺）、收斂、發(fā)聲作用的事物，均歸屬為“金”，具有堅韌，從火化，可變革的特性。水，潤下、滋潤、向下之性，凡具有寒涼、滋潤、向下運行、閉藏等屬性的事物均歸屬為“水”。

晚清民國時期國學泰斗章太炎先生考證認為：五行之說，原本無定例，有以肝為木，心為火，脾為土，肺為金，腎為水者；也有脾木，肺火，心土、肝金，腎水之說（《古尚書》），《月令》也有相似配對，春祭脾，夏祭肺，季夏祭心，秋祭肝，冬祭腎，認為五臟附屬五行，并無定例。章氏對五行學說是“抱持堅決否定的態(tài)度”（見《章太炎醫(yī)論》“論五臟附五行無定說”）。1915年江蘇鎮(zhèn)江名醫(yī)、神州醫(yī)藥總會評議員袁桂生首先將“廢五行說”作為一項提案交神州醫(yī)藥總會討論（《神州醫(yī)藥學報》第26期），袁氏主張廢五行，存陰陽，認為“《傷寒論》、《金匱要略》全書皆言病理、癥狀、診斷、治法、方藥及救誤之法，與五行生克無絲毫關系”。“陰陽虛實為古人精神上之文明，亦與今日之博物學相當，與五行生克風馬牛不相及”。袁氏此論當時即遭到束子嘉、黎北海等多位醫(yī)家的駁議，在中醫(yī)界掀起了一場延續(xù)7年之久的論辯，直到1922年論辯方才余波漸息。

著名中醫(yī)臨床大家章次公先生認為：五行起源于戰(zhàn)國時期，距今約近三千年，由于章次公系章太炎近親晚輩且跟從太炎先生學習國學，因而也持廢除五行學說之觀點。1956年章次公撰文《從太炎先生“論中醫(yī)與五行說”談起》例舉了章太炎、楊寬、劉師培、呂思勉等近代國學大師以及國內(nèi)南北兩位著名中醫(yī)富雪廠、葉古紅關于否定五行的觀點，章次公認為：“原始的五行學說通過了方士的利用而一變再變，早已不是樸素的唯物論，而是成為抽象的代名詞。醫(yī)家因它是每朝的顯學，而受到當時社會政治的影響，自然要很快地參入醫(yī)經(jīng)，于是五行學說就成了醫(yī)學理論的主要骨干。……中醫(yī)的好處決不在于五行生克的理論方面，五行生克也指導不了中醫(yī)的臨床實踐”（《新中醫(yī)藥》1956年10期）。章氏此論，又掀起了中醫(yī)界一場不小的論爭風波，最后以章氏撰文承認自己持論偏頗而結束這場論爭。2010年6月，廣東科技出版社發(fā)行了廣州中醫(yī)藥大學著名中醫(yī)專家、國醫(yī)大師鄧鐵濤教授編著的《中醫(yī)五臟相關學說研究--從五行到五臟相關》，鄧氏指出，五行學說在中醫(yī)學中最重要的意義是五臟相關思想，而其原有的一些機械思維脫離中醫(yī)臨床實際，應加以揚棄，提出以中醫(yī)五臟相關學說取代五行學說的觀點。

3 五行學說的具體內(nèi)容

五行學說就是關于木、火、土、金、水五類事物的生克制化規(guī)律的學問，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也是我國古人對于世間萬事萬物（包括自然和社會）彼此之間相互關系、相互作用的規(guī)律性認識。這門學說的基本內(nèi)容包括：生克乘侮、制化勝復。

3.1 相生

有滋生、促進的意義。即二者之間的關系猶如母子，生我者為母，我生者為子。母具有滋生、促進子方的作用。如木與火，木燃燒生火，木是生火一方，為火之母；火是木之所生，為木之子。火燃盡則成灰土，故火生土。土孕育生成各類金屬礦物，即土生金；金屬固體經(jīng)高溫變成液體，具有水的特性，故金生水。水滋潤樹木生長，故水生木。在五行的相生關系中，任何一行都具有我生和生我的母子相生關系。《元亨療馬集·馬師皇問對脈色論》“帝曰：二五生者，始于何也？師皇對曰：二五始混，生者，根也；根者，腎也；腎者，水也；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也”。

3.2 相克

有克伐、抑制的意義。克我者，為我所不勝；我克者，為我所勝。木破土而出，故木克土；土可磊而阻擋水的泛濫，故土克水；水可滅火，故水克火；火能爍金，使其熔化成液態(tài)，故火克金；金屬制成刀斧之類的工具可以砍伐樹木，故金克木。在五行的相克關系中，任何一行都具有我克、克我的關系。《元亨療馬集·馬師皇問對脈色論》“帝曰：五行生克者何如？對曰：木逢金而伐，火逢水而滅，土逢木而達，金遇火而缺，水遇土而絕，萬物皆然，無所異也”。

3.3 相乘

乘虛侵襲，相克太過，乘彼之不足而襲之。超過正常制約程度，使原本協(xié)調(diào)平衡的系統(tǒng)失去平衡。在五行相克中，一行對其所勝的一行的過度制約稱為五行相乘。相克一方勢力太大，被克一方力量太弱小，以致相克方對被克方克伐抑制太過，而造成系統(tǒng)的平衡被打破。如正常情況木克土，若土氣太弱，則木氣相對太盛，木氣乘土之虛而侵襲之，此即木乘土；另一種情況就是木氣太盛，克土太甚，也屬木乘土。

3.4 相侮

被克反侮，欺侮，恃強凌弱，恃己之強，侮彼之弱。五行中任一行勢力過強，原來克它的一行，不僅不能制約它，反而被它所克制，即反克，又稱反侮。五行相侮的順序與五行相克反向，即木侮金，火侮水，土侮木，金侮火，水侮土。相侮的情況有二：金克木，若木氣太盛，則金不僅不能克木，反而被木所反侮。當木過度衰弱，不僅金要乘木，而且土也要反侮木，即“木郁土壅”。

總之，凡是相生、相克、相侮都需要在自身之氣充實的情況下才能發(fā)生，也即只有自身健旺才能生子，自身之氣有余才能克其所勝和侮所不勝，若自身之氣虛弱不及，則不但不能克所勝而反為所不勝乘侮。

3.5 制化

制，節(jié)制、壓抑，即相互制約，運動變化。五行之間的關系都存在相互制約、相互砥礪、運動、變化、發(fā)展的過程。事物有生化的一面，也有克制的另一面。若有生無克，勢必亢盛之極而為害，因此必須抵御這種亢盛之氣，令其節(jié)制，方能維持事物的正常協(xié)調(diào)狀態(tài)。《素問·六微旨大論》“亢則害，承乃制”，即指五行之一因過度亢盛而為害機體產(chǎn)生疾病，須相克之一行起而抵御以節(jié)制其過度之亢盛。其承制之機理為：火之下，水承之；水之下，土氣承之；土位之下，風氣承之；風位之下，金氣承之；金位之下，火氣承之；君火之下，陰精承之（按：此處風氣即木之氣；火分君、相，君火陰精承制，陰精即真陰之水；相火寒水承制）。

3.6 勝復

勝復指勝氣和復氣的關系。五行勝復即五行相勝相制中的克制與反克制關系。五行學說把由于太過或不及引起的對“己所勝”的過度克制，稱為“勝氣”，而這種勝氣在五行系統(tǒng)內(nèi)必然招致另一種相反的力量（報復之氣）將其壓制下去，這種能報復“勝氣”之氣，稱為“復氣”。“勝復規(guī)律”是五行結構系統(tǒng)中對于五運之間太過、不及所產(chǎn)生的不平衡的自身調(diào)節(jié)機制（內(nèi)穩(wěn)定機制）。例如：若火氣太過，作為勝氣則過度克金，而使金氣偏衰，金衰不能制木，則木氣偏勝而加劇克土，土氣受制而減弱克水之力，于是水氣旺盛起來把太過的火氣克伐下去，又重新恢復五行平衡，這里火氣為勝氣，水氣就稱為“復氣”。

4 五行學說在傳統(tǒng)獸醫(yī)臨床中的運用

五行學說在傳統(tǒng)醫(yī)學理論的生理、病理、診法等方面都有滲透和運用，早在中醫(yī)學經(jīng)典著作《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中就有比較系統(tǒng)深入的論述，《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系統(tǒng)論述了五行與五方、五臟、五味、五體、五竅之關系：“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南方生熱，熱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心主舌。中央生濕，濕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肺生皮毛，皮毛生腎，肺主鼻。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腎，腎生骨髓，髓生肝，腎主耳。”《脈要精微論》說“微妙在脈，不可不察。察之有紀，從陰陽始，始之有經(jīng)，從五行生，生之有度，四時為宜。補瀉勿失，與天地如一，得一之精，以知死生。是故，聲合五音，色合五行，脈合陰陽。”

五行學說也是中國傳統(tǒng)獸醫(yī)學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至少在唐代以前五行學說就已經(jīng)與傳統(tǒng)獸醫(yī)學緊密結合。唐代·李石編著的獸醫(yī)名著《司牧安驥集·看馬五臟變動形相七十二大病》云：“昔神農(nóng)黃帝創(chuàng)置藥草八百余種，救療病馬……又能知五臟六腑之病源，察五行衰旺之氣候，有病，針藥隨療即瘳”。此后，歷代獸醫(yī)典籍都援引五行學說，并靈活運用到了獸醫(yī)學的基本生命理論、五臟理論、病機理論、疾病診斷以及治療理論中，并作為一種闡述醫(yī)理、分析病機、確定證候，探討治法的方法和說理模式被廣泛地得到應用。

4.1 五臟生理方面

中獸醫(yī)理論將五行學說用于說明家畜機體與自然的關系，主要體現(xiàn)在將五臟比類對應于五行，用五行之間的生克乘侮關系推論五臟六腑之間的相互協(xié)調(diào)、相互制衡情況。獸醫(yī)鼻祖馬師皇說：“馬者，獸也。稟二氣五行，長于灰臺之下，與人并生于天地之間，有任重致遠之功，代人之勞，而也待人之養(yǎng)（《元亨療馬集·馬師皇問對脈色論》）。”《元亨療馬集·論馬口色者何也》謂：“夫肝者，東方木也，甲乙為主，壬癸相生，庚辛相克。色應左部臥蠶，合于周圍排齒，旺于春季，寅卯辰月當權。……心者，南方火也，丙丁為主，甲乙相生，壬癸相克。……旺于夏季，巳午當權。……夫脾者，中央土也，戊己為主，火部相生，木星為難，應之于唇，合之于舌，旺于四季月末，辰戌丑未當權。……夫肺者，西方金也，庚辛為主，戊己相生，丙丁為難，色應右關，合于唇色，旺于秋季，申酉戌月當權。……夫腎者，壬癸水也，水星為主，金部相生，土星為難，應于排齒，合于玉戶，旺在三冬，亥子丑月當權。”（表1）

4.2診斷方面

中獸醫(yī)常常運用五行學說以判斷家畜疾病預后和治療難易。《元亨療馬集·論馬口色者何也》謂“察色者，先令觀其金關左竅，次驗兩輪排齒。金關光潤，根本正也，排齒鮮明，水生木也，其疾可治。金關暗昧，……其癥難醫(yī)，變黃者可治，變紅者可治，變黑者難治，變白如枯骨者，金克木，亦難治也”。 《元亨療馬集·相四季口色形候》說：“春季，口中色青者，病在肝，難治也。若變黑者，可治，謂水生木也；變白者，不可治，謂金克木也。夏季，口中赤者，并在心，難治也。若變青者，即可治，謂木生火也；變黑者，不可治，謂水克火也。秋季，口中白者，病在肺，難治也。若變黃者，即可治，謂土生金也；變赤者，不可治，謂火克金也。冬季，口中黑者，病在腎，難治也。若變白者，即可治，謂金生水也；變黃者，不可治，謂土克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