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喜歡你

毛毛豆

大概是因為你要找的是Miss Right，而我姓左。

——題記

一、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我是風里來雨里去不怕電閃雷劈的男子。”上臺之后你這樣自我介紹。愣了一秒，在座自稱淑女的全部陣亡，何況那些自詡是女漢子的更是笑得人仰馬翻山崩海嘯天地失色，浪笑聲加起來妥妥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此之后，請叫我婦女之友。”

臺上十分鐘，你酣暢淋漓妙語連珠，嬉笑怒罵盡數風流，總結五千年歷史，放眼億萬年未來，從母系氏族談到丈母娘理論，從宮斗談到職場，從西施談到鳳姐，燕瘦環肥，必有一款適合居家。未了對自己人生的另一半表示擔憂，“我這么優秀憂郁幽默又自娛且富于同情心的草食系男子，跟我在一起你真的不用因為壓力大而自卑，所以不要大意地向我撲過來哈！”同學們被你逗得前仰后合，笑聲如洪水般席卷整個禮堂。雖然新秀風采大賽的冠軍頭銜被酷炫的街舞男奪走，但你無疑是最大的贏家。于是，你一戰成名，成了女性同胞心目中僅次于姨媽巾的存在。

我是該恭喜你還是恭喜你？

不過那個時候，我似乎沒有說恭喜的身份，因為我們只是陌生人。是偶爾會在路上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是偶爾會在同一個教室自習的陌生人，我猜你一定不記得我。學校這么小又那么大，小到讓我一次又一次地遇見你，大到我們只是陌生人。

后來我們之間終于有了可以稱呼的身份。

你，是我閨蜜的男朋友。我，是你女朋友的閨蜜。

杜悠悠滿面春光，滿眼愛意地來找我的那個晚上，我就知道大事不妙，這是她要戀愛的征兆，也是接下來生活雞飛狗跳的征兆。杜悠悠的愛情理論；愛是折騰。一般她講這句話的時候喜歡加上陳奕迅《愛是懷疑》的旋律。

“那么多故事中，男女主角各種極盡其能的作，終于兩人作在一起了，故事如果在這里結束了，那么這是一部韓國青春偶像愛情片。如一果男女主角兩家人一起作，那么這是一部中國家庭倫理片。如果他們作出地球，作向宇宙，那么這是一部好萊塢大片。我們這些追腦殘狗血劇的不就喜歡看他們換著花樣作嗎？像我們這樣段數低的，都是平凡人。當然，你還要再平凡一點。若是以后叫他回憶起來，我也是他人生里鮮明而特別的存在。”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喜歡給她的東西打上“杜悠悠”的標簽。就像原始的動物喜歡在自己的領地標上所屬權一樣。杜悠悠跟我講訴的那天晚上我就該有所警覺的，我只是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預感。我有些心慌，隨意扯了個理由，她居然不放我走，非逼得我聽完你們約會的過程。她說你是一個幽默風趣又有愛心的人，你們幾乎是一見鐘情，再后來約了去吃飯看電影，回來的路上一起喂了小樹林里的野貓。

二、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他喂完貓，側仰著頭跟我講話，說他最喜歡的一只貓叫做踏雪，通體烏黑，四只貓爪卻是白的，像不像在雪地里跑過？夕陽橘紅色的余暉灑在他臉上，模糊了邊緣的輪廓，卻深刻了整個眉眼，我想我就是在那個瞬間愛上他的。”杜悠悠說。我幾乎都在忍笑，這樣三俗的情節講出來真的可以嗎？這樣的男子活在人世間真的不違和嗎？他這么裝逼你不吐嗎？

“請不要用文藝腔跟我講話，本人過敏。”我說。那時，我只當她嘴里的你是個文藝青年。

“切，我難得小清新一回，你都不捧個場。他可帥了。”杜悠悠總結道。她說這話的表情，是那種陷入熱戀之中小女孩才有的神態。

“是挺小清新的，不過是你的話，前面應該加一個定語，重口。”也許是那個時候我毫無保留地表達了對這樣一個“在夕陽下奔跑，回憶我那逝去的青舂”的文藝男子的鄙夷跟吐槽，杜悠悠格外覺得我是一個令她“放心”的閨蜜，至少在她男朋友是文青或者偽文青的時候。

“你不要總是對文青有偏見。”

“天地良心，這個真沒有啊，是誰說的，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個文青。”我立刻表明立場，又接著說，“不，準確地說是一個孱弱的文青。脖子只能仰起45°，皮膚只對白襯衫或棉布裙不過敏，雙手天生痙攣，只能拿得起相機，隨身攜帶一本紙質書籍，又名急救百方。”

杜悠悠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措辭尖銳態度強硬地指出我的生活態度不對，人生觀價值觀混亂，至今未能為社會主義做出貢獻，為人民服務。我主動認錯，趁機表態，“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過現在，我肚子里孱弱的文青犯病了，容我先撤。”

可是我不知道，更加不好的是，她戀愛的對象是你！

從此，從此我們有了交集，從陌生人變成朋友，我對你有了更深的了解，你居然可以毫無障礙地在文青、屌絲跟男神模式之間自如切換。你確定這樣不會人格分裂嗎。那段時間我反復做一個夢，我在沙漠中迷失，唯一的水源旁邊白骨累累。

飲鴆止渴。

三、如果的事

如果我不可自拔的暗戀你，并且只是默默地看著這份愛盛開然后枯萎，那么這是一部明知道你心里喜歡的是別人而我卻情難自禁地愛上你的阿Q式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虐心劇。我的世界是神秘的，我的愛是孤獨的。而我的人生，是矯情的！這矯情只跟你有關，講出來十有八九會覺得無病呻吟，再有三兩個毒舌的也許會評論，“賤人就是矯情！”愛情這躁動的情緒，會有時間來撫平它。我只要出去走走就好。

如果我不可自拔的暗戀你，并且各種攛掇挑撥背后使絆子玩陰的搞得你們倆心力交瘁無奈分手最后跟你在一起，那么這是一部閨蜜小三上位的虐心狗血劇。眼前瞬間浮現出各種標題，“八一八樓主被心機閨蜜跟負心男友背叛的全過程”，“愛人與閨蜜不可共存，少女因背叛釀下殺禍為哪般”，“昔日親密無間，如今反目成仇，且看今日頭條‘閨蜜——危險而親密的朋友”，

“如何處理閏蜜與愛人的關系最終達到雙贏”等等。

我怎么可能喜歡你！

如果我喜歡你，那我一定會親自去參加所謂的社團見面會，而不會讓杜悠悠替我去。哪曾想你們倆一見傾心，干柴烈火，電流噼里啪啦地在空氣中閃爍出火花，繼而就那么在一起了。我是在第二次的登山活動時才知道你原來是登山協會的會長。杜悠悠當然是跟我一起的，自從你們倆認識以后，每次的社團活動她都有參加，盡管一開始她并不是登山協會中的一員。我記得那一次是春日的周末，日光大亮，透著些令人舒暢的粉情綠意，空氣格外清新。一切都是我喜歡的，直到我聽到杜悠悠指著你說，“他就是我男朋友”。那時候我才知道，你就是她口中的文青。社團會員浩浩蕩蕩又嘰嘰喳喳，忙著結交朋友或者拍照，終于到了目的地才發現是學校旁邊的小土丘，卻有一個威武的名字——將軍山。

再后來去爬泰山，有一半會員沒來，據說是因為知道你有了女朋友，男男女女心灰意冷退出社團。你對杜悠悠的好太饞人，你會為她準備浪漫的生日，將她規劃到你的人生計劃中，吵架后不管多晚多遠都會出現在宿舍樓下。你們一起去爬了學校附近所有的小土丘，你們一起喂養小樹林里面那些野貓，直到它們的子子孫孫都能在校園里撒野賣萌。雖然你們經歷了一千零一次分手，大部分原因不是你作就是她作，但是你們的愛情閃瞎人眼，怎么能叫人不退社！

如果我喜歡你，那我一定會在你們認識之前就認識你，我們有那么多次可以認識的機會，你聽我仔細說給你聽。我們是老鄉，這是你們交往之后你才知道的。可是如果你去參加了大一新生老鄉見面會，那么我們也許有機會認識，可是你偏偏沒去。你說你原本要去的，可是后來跟合友開黑游戲，拋棄隊友這樣的事情你怎么會做。后來我們無數次在同一問教室里自習，也許也有過幾次擦肩而過。據說你每晚都會跑步，我也一樣，只不過你一般去東操場而我在西操場。還記得你撿到我手機的那次，你托你的二貨室友來還我，只因你在宿舍看電影懶得出門，那家伙剛好下來買飯。當他知道我姓左后，居然開口就問，“《葵花寶典》在哪里？”我大霧。他解釋到，“興許你認識左冷禪。”跟你在一起久的人都這么貧嗎。我倒是給你你練嗎？再后來你參加新秀風采大賽那次，我作為學生會的小嘍噦負責現場確認參賽隊員到場情況。我只是上個廁所的時間，你就在簽到表上填好了你的名字，然后去角落一個人練習。你讓我說什么好，夸你有行動力有條理，自理能力比較強？

如果我喜歡你，我們之間的緣分應該比這更早。杜悠悠跟我講了你們之間所有的事，愛情或煩惱。同樣的，她也跟你講了關于我的所有事。后來你發現原來我們居然來自同一個城市，再追溯下去，高中，不過后來你轉學了，甚至小學，居然都是校友，這是多么有緣。我們曾經參加過同一屆的全市中小學繪畫大賽，還有全城馬拉松大賽。也許你曾經見過我，只是沒有認識我。緣分這么微妙的東西，凡人還是不要妄加揣測，不然只會徒增煩惱。你看，我們這二十多年來有那么多次機會相遇，卻都一次次錯過，最終卻是以這樣的身份成為朋友，差一點青梅竹馬，卻成了朋友的戀人。

對了，有一件事我必須糾正一下，關于那些野貓，聽杜悠悠講，你最喜歡的一只叫做踏雪，通體漆黑，眼神孤獨而冷艷。那我要跟你講清，它的名字不叫踏雪，而叫五白。五白不僅四只爪子是白色的，它的肚子也是白色的。它幾乎剛會走的時候就有了五白這個名字，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它有點憂郁？我猜這不僅跟它剛失戀有點關系，你喊一只內心自我認定為五白的貓踏雪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樣會引起它的貓格分裂，從而產生自我認知失調？就跟你告訴一個男人其實他是女人一樣，能不憂郁嗎！}

我怎么可能喜歡你，你害得我看著長大的五白貓格分裂。你的缺點一大堆，首先，你記憶力太差。你記不記得你參加全市中小學繪畫比賽那次，你右后方那個小姑娘，因為緊張連續削斷了兩只鉛筆，下一刻也許她會逃出教室。你記不記得你借過她一支筆，我想你肯定看到她流淚了，不然不會順手遞過來一包紙。其次，你很片面而且不具備探究精神，你只知道我們是同一個高中，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們為什么會是同一個高中。講出來更俗，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對照座位號跟姓名查了你所在的學校，林森，市二中，高一，比我高一級，于是我初升高志愿最后填的是市二中。還有，你很不負責任，你居然說轉學就轉學，你有沒有考慮過班主任跟同班同學的感受。最后，你想象力太過于豐富并且言辭太過于煽情，你腦袋里有一個自己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也許樹木是可以行走的，鳥是可以在水里飛翔的，每個人都要找到自己從出生時就失去的心，你說你的心是杜悠悠。

我怎么可能喜歡你。

四、在此之后

在此之后，杜悠悠喊我出去，我是有些憂郁的，對，我也是可以憂郁的。我通常會表達一下對生活的熱愛對工作的真愛然后以忙碌為理由拒絕所謂的三人約會。但偶爾杜悠悠在聽完我對生活和工作的熱愛感言之后，會以偷得浮生半日閑久不見卿心戚戚等借口逼我去經受心靈的洗禮和感官的錘煉。于是我表現得很酷，話語盡量簡短精悍，表情盡量控制在正負五毫米之內。但是正負五毫米的表情落差怎么能表達我內心的波濤驚駭暗流洶涌？我只有越發收斂起來，像一只貓。

生命中是有些不能承受的巨大落差的，比方說，每次你們吵架吵得不可收拾大動肝火恨不得飲其血茹其毛發誓老死不相往來，但下一刻又和好如初，你們這樣反復無常言而無信叫我還怎么跟你們愉快地玩耍？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大概你們是看出來我一個單身姑娘總是跟你們情侶混在一起不好了，我以為你們終于打算放過我了，沒想到的是三人約會變成四人約會，帶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因為下來買飯順手還我手機的何樺南。眼看著你跟杜悠悠居然生出要撮合我倆的意思，看來你們是不知道何樺南這家伙一心覬覦我們左式家族的葵花寶典。

不過隔一段時間不見，何樺南這小子忽然生出點改頭換面的意思，唏噓的胡渣子跟反光的頭發一去不返，大背心花褲衩跟懶漢鞋也消失了蹤跡，舉止謙和有禮，說話溫聲溫氣，使我不由得疑竇叢生這貨不會已然自宮了吧？我一向敬老愛幼，關懷殘疾人，于是對他的態度也越發溫和。

幾次之后，何樺南心有戚戚約我單聊，“我發誓我沒有癌癥以及一切重大疾病，并且心理健康心態樂觀，您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看待絕癥病人的眼光看待我，人家心里怕怕的。”

自從我倆單聊之后，這貨變得各種肆無忌憚毫不避諱，直言之前穿得人模狗樣只為展示學長的風度，宣稱交心之后身體得到鷦放終于可以懶漢鞋的走起。

再后來的四人約會我也不憂郁了，身邊帶著何公公，偶爾斗斗嘴，好歹消耗了我大半精力不去看你們倆秀恩愛。

五、有某一天

某一天，微博上傳得很火的一個段子，“大概是因為你喜歡……，而我……”。我接下去“大概是因為你要找的是Miss Right，而我姓左。”杜悠悠打來電話，劈頭問，“你小子看上誰了，這一股子憋屈勁兒？告訴我，我幫你謀劃謀劃，還不手到擒來？”有那么一瞬間我忽然生出些孫悟空大鬧天空，賈寶玉當眾摔玉，呂奉先刺殺董義父，西門慶勾引潘金蓮才有的勇氣，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后來我又想到某一年的夏天，熱得人要化掉，我坐火車回學校，杜悠悠去車站接我，我在扭曲的日光中看到干凈又漂亮的杜悠悠，撐著一把太陽傘，像極了一個公主。我拖著箱子晃蕩晃蕩，杜悠悠背著我的包晃悠晃悠。我們一人手里一只冰棒，忽然間整個夏天都涼爽起來。陽光從枝葉間投射下來，斑駁得漂亮。恍惚問聽到有蟬鳴鳥叫。

然后我說：“哪有的事，鬧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