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開不出花朵

邊澄澄

one

那個悶熱的下午，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價是顯示器一百五，機箱五十，鍵盤和音響五十。這些錢在我手里捏得出了汗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整個成了一不折不扣的二百五。

2011年的夏天格外燥熱。我拿著這二百五十塊錢買了張臥鋪票去武漢，從成都到武漢要二十四個小時，我不分黑夜白晝蒙頭就睡，只為一睜開眼就能看到張越。誰知道他并沒有去火車站接我，有個黑黑長頭發的叫毛毛的女生跟我一見如故，她趾高氣揚開門見山地說她是張越的女朋友，你跑這么遠來找張越你會后悔的。

后悔沒后悔我當時都沒有來得及考慮，但我一眼就喵到毛毛背的新款CHLOE包包絕對不是漢正街的水貨。如果是港臺電視劇看多了就會變得像我這么通情達理——平凡如我和張越這樣的人背地里高攀上這個CHLOE女孩一點都不稀奇。

我并沒有阻止毛毛請我吃必勝客和肯德基。相反我還吃得很多。

她似乎有點不甘心，她急急地問我，你怎么不哭啊。

我抬起頭來看她一張濃妝淡抹總相宜的臉，輕哼了一聲而后又低下：我愛被甩，你管得著么。

半個月之后我找到一份一千二百塊錢的文案工作，租二十平米的單間，每天擠一塊二的公車去植物園附近上班。九月的武漢像蒸籠一樣悶人，白天我汗流浹背地擠在一堆陌生人中間，夜晚在沒有窗戶的宿舍里，靠著只有臉龐大的電扇驅蟲散熱，再驅散我想哭的沖動。

張越象征性地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支支唔晤半天也沒能說上半句中聽的話，更別說關心和體貼。其實也是，他都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我的死活根本與他沒有任何關系。我本來想問一下他到哪里能辦張能打折的公交卡，后來一想還不如問我們公司的小帥哥靠譜我就掛了。

two

我從沒有在公司提過我曾有個男朋友在武漢，我努力工作直到工資加到兩千塊已是大半年之后。

那天是三八節，放假的半天我約了幾個同事去逛漢正街，我們一間間地逛，一間間地砍價，然后面色紅潤笑聲爽朗的我意外遇到了毛毛。

那是間不錯的店鋪，裝飾豪華高檔，店鋪外停了輛寶馬×4，我開始以為車上的老男人是毛毛的爸爸，后來她妖冶地過來摟著他的脖子在他滿是褶子的臉上吻了個遍，我才有點幡然醒悟的樣子。同事問我認識這個女孩？我連忙說不認識，接著大家繼續興致勃勃奮戰到天黑。

晚上回家坐在輪渡上，吹著涼爽的風，有同事偶然說起毛毛，她們說好羨慕那個女孩啊，有個那么有錢的男朋友。

我當時想也沒想就說是啊是啊，順便說真長得像她爹。

收口時我驚覺泄露了心中的秘密，同事卻裝懂不懂地起哄，大家看啊，小蟲思春了。

three

萬不得已的時候，張越應該不會來找我的。我做了很多種假設，其中一點最為美妙，假設他回頭是岸我要不要也假設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呢？

可他開門見山的姿態一點都不含糊，他說毛毛剛做了人流我能不能幫著照顧她一下。他語氣灼灼，不像是求人，反倒像是施舍。

她爸媽都死了嗎？

她爸爸本來就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要是讓她家里人知道恐怕會殺了她的。

借著咖啡廳里朦朧的燈光我發現眼前的張越跟三年前的他果然有好些不一樣。眼光沒有那么犀利，胡子刮得溜光，憑良心來說，他長得有點小英俊，可是他，又多么不像當年我的那個他真切了。

當他煞有介事地說起毛毛的爸爸，我心下一陣猛寒，那個老男人，那個長得像她爹的男人……

我追問他你去見過她爸爸媽媽？他老實巴交說是，而后可能又覺得不妥，連忙說這并不代表什么啊。

我訕笑，是啊。你也見過我爸媽呢，不也一樣傍了白富美。

我其實是不想跟他再糾葛，但是我居然答應了他的要求。

我真糾結我自己，這算是為愛委曲求全嗎？

我不知道，我都沒有考慮過后果，他的樣子看起來模糊，如果不算在朦朧的眼眶中。

這樣荒唐的事情在毛毛看來非常理所當然。她住我的房子嫌小，又嫌我的手藝不好要天天吃外賣。那天下班我提了很大一個批薩回家，我那么忍氣吞聲地問她味道好不好。她得意忘形的樣子我恨不得在夢里一把掐死她。

但是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段時間我沒有上班，我每天都買《楚天金報》情感刊來看，那里每天都有類似我這樣的荒唐故事上演。有時候我也讀給毛毛聽，她多半是不愛聽的，她帶來的蘋果筆記本除了上網就是聊天，偶爾也接幾個電話，語氣是完全不一樣的，時而撒嬌時而撒潑。

我想我能猜到對誰撒嬌對誰撒潑但是我不點破。

張越扔給我五千塊錢讓我幫他照顧她一個月。

這錢太tm不容易掙了，我覺得自己真窩囊。

four

我們公司小帥哥到底還是關心我的。他看我整月不上班不著調，以為我要辭職離開武漢，風風火火就抱了大束的玫瑰在樓下狂叫我的名字。

當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我從睡夢中硬是被他吵醒。毛毛也醒了，她現在差不多已經可以活蹦亂跳所以她跳到窗臺上大叫好浪漫啊浪漫死人了！

是的，我也是有人喜歡的。除了張越，還有排山倒海而來的小帥哥后備著。

我有那么一點點得意是因為我讓毛毛看到了屬于我自己的驕傲。盡管小帥哥的迫不及待和心急火燎在我看來有些滑稽。

后來我把小帥哥打發走了毛毛就睡不著了，她半躺在床上看《甄嬛傳》，她吐著煙圈突然說好嫉妒我，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落寞。

我并沒有問她為什么。

我心知肚明的就是要你嫉妒呢。

five

或許我不該多管閑事。

我還是忍不住把毛毛跟她嘴里所謂父親的照片拿去跟張越對質。

張越很激動。他說話顛三倒四地，就是這個人！就是他不讓我跟毛毛在一起！

我一點都不意外，對于之前毛毛流產的孩子到底是誰的這個問題上我也準備跟張越繼續探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