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街里的少年

一諾

每個人都是一株自由行走的花，不停地開放，又不停地頹敗；不停地送走傍晚的彩霞夕陽，又不停地迎接新一天的朝露清風。

這一切都像是上帝賜予我們的禮物，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好的壞的，然后繼續生活。他給你種下一個好的開始，卻沒有長出完美的結局。

我遇見你，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高一軍訓的時候，趁著我們隊休息，被隊友強制邀請去別的隊看帥哥美女。橡膠球場上吸熱，我蹲在鐵板一樣的地上，用手遮住陽光，呆呆地望著前方。

“一二一，左右左……”你喊著口號，邁著不標準的步子。你在烈日下反復練習著，汗水從你的兩鬢流到顎下。是誰說過，認真的男孩兒最有魅力。

你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從非洲偷渡過來的，可黝黑的皮膚卻蓋不住你俊秀的臉龐。我眼前一亮，帥小伙一枚，鑒定完畢。隊友也看到了你，拉著我的手激動得搖了幾下。

那時候天氣很熱，你走過的瞬間我卻聞到了薄荷的清香，又像有一陣風輕輕掠過，拂亂了我的劉海兒。

后來會頻繁地遇到你，公交車上，上學路上。很巧的是你也認識我的朋友，我們的家都在同一個方向，只是我們一直處于陌生狀態，從來沒有說過話。

高二開始，我和朋友遇見你，你們打招呼，你第一次跟我說話。朋友到家后，就剩我們倆一起走，你才知道我的名字。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你不知道，我表面上風平浪靜，心里卻波濤洶涌。

你加我為好友，你會親切地叫我，“嘿！新朋友。”你說在路上看到我很多次，有時候很想跟我說話，可是看到我冷冷的表情又怕我不理你會尷尬；你說第一次見我就覺得我是一個很溫柔很文靜的女孩兒。這時我在心里默默地吶喊：“愚蠢的地球人吶！”

慢慢熟絡以后，你開始發現我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溫柔，甚至有點無理取鬧，偶爾也會開開小玩笑，惡作劇。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

我們是什么時候開始成為形影不離的朋友呢？

那次我們班沒有上晚自習，我又不想回家，你就帶我去網吧。我玩游戲的技術很垃圾，所以不敢在你面前丟臉，點開網頁，無聊得不知道該干什么。你站在我身后，“推薦你看一部電影吧！”然后拉過鍵盤開始搜索。我竟然聞到了淡淡的洗發水香味。

那部電影是王寶強主演的《泰囧》，說實話，我并不喜歡他，只是看你一臉欣喜的模樣，不好意思打斷你。你說已經看過一遍了，可我看你的表情怎么像是第一次看呢？從那次我才知道，原來男生的笑點也可以這么低的。當王寶強滿身雞毛地出現時，你坐在椅子的扶手上笑得死去活來，邊笑還邊用手肘撞我，“好好笑啊，太好笑了！”我無語地看著你笑抽了的臉，又看了一眼屏幕，隨即跟著你大笑起來。旁邊的人都一臉嫌棄的模樣。

到了上課的時間，你扔給我一個面包就走了，你說下了課會給我打電話。離下課還有半小時我才發現手機沒電了，我開始坐立不安，擔心你會找不到我。下課后，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我想到學校門口等你，可等了20分鐘，你還沒有來，我打算回家。走進那條長長的巷子時，沒有燈，什么也看不見，我鼓起勇氣往前走。可越走越害怕，這一帶治安不好，晚上經常有人打架，再加上看過的恐怖片一幕幕在腦海里盤旋，終于我耗掉了所有勇氣，轉身跑回網吧。

我向別人借了電話，準備打給你時，你氣喘吁吁地出現了。我驚奇地望著你，差點沖上去擁抱你。

再后來我們每天都會一起上課，一起回家，一起吃路邊攤的手抓餅，一起喝奶茶。記得我問過你，為什么我們會成為好朋友呢？你說不知道。

然后我說，“因為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啊！”可是，我收獲了滿滿的感動，心里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陽光。

那個冬天的早晨，小鎮被濃濃的霧籠罩了，你早早地到路口等我，看到我出現就把早餐遞過來，你一邊看我吃一邊和我鬧。晚上下晚修走到岔路口時你會抓住我的書包，把我拖到你家的方向，不讓我走。我無奈地讓你放開我，你得意地說：“叫哥呀，你叫我哥我就放了你。”

聽到我憤憤地叫了你之后，你才繞了好遠的路送我回家。

下雪的時候，你捏好雪球放進我的連衣帽里，我也捧起一把往你身上扔。車前堆滿了積雪，你在上面寫下我的名字，我也不甘示弱，在垃圾桶上寫下你的大名。你追著我滿巷子跑。

周末的陽光甚好，你發消息說一起去廣場曬太陽吧！我發了個傲慢的表情，“我才不想跟你一樣變得那么黑呢，大冬瓜！”“說了多少遍不準叫我冬瓜，你再叫一遍試試！”“大冬瓜大冬瓜～”我邊梳頭邊想象等下見面時你對我掄錘子的情景，索性就打扮得漂亮些，畢竟沒有哪個男生會對淑女拳打腳踢的。

我穿了件粉紅色的長毛衣，耳邊的發髻編成小辮往后梳起，得意地想，我一個華麗的轉身，肯定能亮瞎你的24K鈦合金眼！可當我真正出現在你面前時，你說了一句，“打扮得這么淑女干嗎？”我想好的臺詞瞬間忘得一干二凈，只能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因為書店的座位已經滿了，所以只能站著，我拍拍發麻的腿，你斜過頭看見旁邊沒有人坐的小凳子，于是抬過來讓我坐下，然后轉過身繼續靠在書架旁看書。我抬頭看見陽光從天窗灑下來，一抹余光打在你的身上，有微塵逆光翩翩起舞，伴著你翻書的唰唰聲，我想，這樣的午后真的很完美。

一個小女孩咋咋呼呼地跑過來問我，“阿姨，請問現在幾點了？”我努力克制住心里的火，弱弱地答一句，“三點了……我有那么老么？”

小女孩笑嘻嘻地跑開了，你陰險地看著我，然后大笑。我指著“安靜”兩個字讓你看，你才抑制住了笑聲，眼睛瞇成一條縫。我嘀咕了一句，“她是猴子派來的。”

走出書店一起去吃了我最喜歡的炸土豆，你突然說你生病了，有人就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半信半疑地看著你，我再也不能承受在乎的人從我的生命中離開。你突然笑了，“騙你的啦，我怎么可能會死呢！”我也笑著附和你，“要是你死了我給你送花圈啊！”

兩個人一起笑，笑著笑著就覺得有點悲涼。

其實我知道你經常去醫院，在空間有人經常給你留言，提醒你記得吃藥，冬天你也習慣戴口罩……你跟我說過醫院里有個小護士很漂亮，所以你經常想去看她；你犯二病特別嚴重，所以要吃藥；冬天太冷了，戴個口罩保暖。不說了，我相信你一定沒事。

我總是很珍惜這樣的小幸福，我們就像是情侶一樣的存在。當同學問起我們是否是情侶時，我都否認，在所有人眼中我們是最般配的，早已形影不離。

我以為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你還會陪我走遍大街小巷，高傲地宣布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可是，我們之間卻因為一個小小的玩笑，變成了陌生人。

又有人開始質問我們的關系，我笑笑，兩個倔強到極點的人怎么可能相處得久。我們默契地刪了對方，沒有再說過一句話，變成了最初的模樣。不同的是，以前遇見總會不知不覺地慢慢靠近，可是現在，兩個人會不約而同地走向車路的兩邊。真的像陌生人一樣了。

那天又在走廊上看到你，我在心里默默祈禱，你跟我說話啊，然后我就回頭，我們就會冰釋前嫌。可是你從我身后走過，沒有一刻停留。

我開始瘋狂地懷念你的早餐的味道，你有沒有想念我的薰衣草茶？我沒有和別的男孩兒打鬧，你身旁有沒有跟我不一樣的女孩兒？我想看你氣急敗壞的樣子，你還會不會再為我微笑一次？

青春就是不停地和身邊的人告別，帶著遺憾，不停地前行。

可我還是希望，下個路口再遇見，你會輕輕地喚我，像是很久不見的老友，“嘿！Pretty 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