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里的上帝

晴小晴

每次晨會，領導都不忘教導我們要秉承以行為家的理念，盡全力讓我行業(yè)績更上一層樓。但人可能長多大都過不了叛逆期，領導這么說，我們也這么聽，但絲毫不耽誤每天下午5點不到，就跟長了翅膀似的，一心只想往外飛。倒是一些客戶，為我們樹立了榜樣——他們真正做到了以行為家。

我們代發(fā)一些單位退休人員的退休金，每月月底最后一天準時到賬。但不少人從27日就天天來蹲點，隔一會兒去打一下存折，看到賬沒有。一天比一天人多，到月末那天，早上7點不到，大爺大媽們就搬著小馬扎，搖著商家派發(fā)的塑料扇子來了，自覺地按順序排起長蛇陣。開門前，門前小廣場指定能排滿。一幫賣保健品的穿插其間發(fā)放傳單、搜集資料。好容易盼到9點，卷門一開，人流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涌進營業(yè)廳，有人沖向發(fā)號機，有人奔向座位。我一直擔心，要是這天押款車膽敢來晚的話，迫不及待的大爺大媽們能不能連車帶押款員的沖鋒槍一塊兒給拆巴拆巴分了。不少人雖然一開門就來了，但前邊還是有幾百個號在等，不發(fā)號他還跟你急。然后一等一整天，吃喝午休全在營業(yè)廳解決。有時候下午收錢箱的押款車已經(jīng)來了，但我們遲遲無法結(jié)束營業(yè)：有人辛辛苦苦等了一整天，誰敢說讓他第二天再來，那不得冒生命危險啊。要是趕上2月份，從25日就有人天天來排隊打存折的。

我一直納悶，為什么非趕發(fā)工資的當天取呢？過幾天再來，可能連隊都不用排。

以上不過是月度性來出差的，還有季節(jié)性常駐的——大熱的天，小孩在家待不住，去公園又太熱，有幾個年輕媽媽瞄上了冬暖夏涼的營業(yè)廳。小孩在椅子上爬上爬下地玩，媽媽見空插針講講電話、繡繡十字繡。拉了或尿了，抱起來放倒在椅子上解開尿不濕就能換，特別方便。

我們挺歡迎她們的，畢竟有些粉嫩嬌憨的小朋友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愛。其中一位媽媽特別守時，不論刮風下雨，堅持天天帶著她的胖小子來報到。那個可愛的小孩才兩歲，已經(jīng)認下了一堆干媽。誰有空都過來逗：“兒子，叫干媽！”孩子也乖，讓叫就叫，而且是脆生生的一記，有時他媽不讓他叫，他就哭。但那位媽媽最近不來了，大概覺得太虧了，媽叫了一堆，連一份見面禮也沒收著。

還有幾位比較特殊的顧客，其中一位是天天堅守的流浪漢。對面就是免費開放的泉水公園，但他從來不去洗洗，大夏天的，他往一把椅子上一坐，一大片椅子沒人敢靠近。沒辦法，只要不是下大雨我們就往外趕他。好在他不鬧騰，一般不吭聲，一攆就走，出去轉(zhuǎn)一會兒再回來。

另一位每月來一次，但沒人敢攆。那是位五十多歲的阿姨，盤著油膩整齊的發(fā)髻，神色驕傲肅穆。她一進來就嘹亮地聲明她有25億元要提現(xiàn)，然后神秘地忽悠其他顧客：“有錢趕緊提啊，不然早晚會飛掉。”沒人理她。盡管她賬上根本就沒上過千，但她每次都堅持要提25億元，柜員只好說：“余額不夠，等攢夠了再來吧。”她照例氣急敗壞地罵起來，邊罵邊說銀行把她的錢給敗壞光了，跟罵自家傻小子似的不停嘴。直到我們拉閘下班，她才排毒完畢，意猶未盡地撤了。

遙想當年，她第一次來提25億元，柜員差點被嚇傻了。保安打了110：“有人拿空存折來提25億元，你們趕緊派人來。”警方以為出了大案，來了兩卡車荷槍實彈的警察。到了一看，不過是個精神不太好的老太太。但這是位非常能戰(zhàn)斗的老太太，警察怎么忽悠她都不走，轟也不走，于是他們只好自己走了。以后再報警，人家一聽還是這個茬兒，面兒都不露了。

以行為家的上帝攆也不走，而另一些手里存款的零數(shù)不清的上帝，輕易請也請不來，要是能置換置換，我們的工作就好做了，世界也更美好了。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