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和房東們

閆晗

我的第一個房東是個50多歲的阿姨，在某國家機關上班。這三戶共用衛生間的筒子樓中的一間就是她單位早年分的，有十幾平方米。李阿姨沒有結婚，每次收房租之類，可能出于安全考慮，都是她弟弟陪著一起來。那個中年男人是個警察，騎著一輛舊摩托車，只在臥室門口站著，并不往里走，挺客氣。

那是第一次從學校搬出來有自己的小窩，盡管破舊逼仄，還是帶著很多幻想。把油膩的廚房盡可能地擦掉油污，再貼上帶塑料膜的掛歷紙，在網上買了一大塊地板革遮住了丑陋的水泥地，床四周的墻壁貼上小碎花的棉布，窗簾也用淺色的麻布替換了原來老舊重灰的墨綠絨布。住了一年，挨過那個陰冷的冬天，仍然想要搬走。

第二個房東是個房地產中介，本地青年，從他過世的奶奶那里繼承了那套50多平方米的小兩居，他找人粉刷了一下墻，就往外出租了。除了一張床之外，沒什么家具了，窗戶透風，蹲坑式便池無法沖水。他作為中介，神通廣大，從別人出租的房子里弄來一臺舊電視和舊衣柜，將就著能用。冰箱我們有，決定自己買一臺洗衣機。但衛生間狹窄放不下，每次洗衣都要準備個很大的盆，把排出的水收集起來，再倒掉。剩下干凈些的水，也留著涮拖把。洗一次衣服，來回倒騰，和自己洗一樣累。

白胖子青年房東每次都和一個梳著劉胡蘭頭的姑娘來收房租，在我們做晚飯或吃晚飯的時候。一年后他說自己要結婚，房子不租了。

費了很大周折才找到下一處房子，單元門口有大門，小區入口處也有看車的師傅，安全性要好得多。這是某個機關單位的家屬區。第三個房東是個中層干部，她五十歲出頭，很漂亮，長得像20世紀80年代的電影明星，卻讓人不喜歡。第一次見面，她就絮絮叨叨講述多年前她老公如何勾搭上一個賓館服務員的故事。她是高干子弟，房子是她單位分的，離婚時房子他居然還想爭……她心臟不好，后來做了手術，搭著支架。她說這些時并不悲戚，始終帶著一個漂亮女人的強勢，甚至有點頤指氣使。暖氣費要我們自己出，因為她還有兩套房子，單位報銷不了那么多。她是高貴冷艷的，不會上門來收錢，給了銀行賬號，要我們直接打款過去。

就在找房子、打包東西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懷孕一個多月了。居無定所的焦慮一直籠罩著我，想找一個環境好點的地方，貴點也愿意接受，不想再折騰，就那么定下來了。

住滿一年的時候，房東的兒子打來電話，要漲租金，漲到4200元。我們料定要漲，但沒想到這么獅子大開口——漲40%！真要如此的話，就再找房了，盡管有了寶寶，拖家帶口不方便，但也不能這么乘人之危。商量的結果是，漲到3600元，這價格兩年不變。房東的兒子畢業后一直賦閑在家，房東不好意思開口，所以讓她兒子來提。

在這個小區住得還是相對愉快的，有了孩子之后，跟鄰居總能熟悉一些，認識其他小孩的家長，見了面會煞有介事地寒暄。當然，租的房子自然會有些不如意，舊的馬桶漏水沒法換，燃氣熱水器漏氣，修好了之后，洗澡水還是忽冷忽熱。第二年期滿的時候，房東又打電話來，依然要漲價。跟她提之前的口頭契約，她正氣凜然地說：我兒子現在不跟我住在一起，他說了不算。

漲到4000元的時候，我們決定只住一個月就搬走，新買的房子本想再晾晾的，做不到了，成本太高。很客氣地給她打電話，說這次先往她卡里打一個月的錢，感謝給我們提供了一個作為家的地方。走的時候，也想在樓門口貼個紙條，寫上：住在501的我們要搬走啦。在這個小區的兩年過得非常愉快，各位鄰居的言談微笑，都讓我們感到很溫暖。相識一場是緣分，感謝大家的照顧。最后再署上我兒子的名字，因為大家都只認識他，我們只是他的爸爸和媽媽。

后來忙亂，也沒顧上。或許覺得矯情，覺得別人也不會在意的。

我—直都是一個好租戶。好在一切終于結束了。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