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安然，我們無恙

芮媆

走出教學樓，空氣中滿溢著的植物特有的辛香撲面而來，路面光滑濕潤，應該是一場潤物無聲的細雨剛匆匆來過。

我手里緊攥著你寄來的明信片，快步走向宿舍，路燈下一個個閃閃發亮的小水洼被踩得啪嗒作響。

我們在各自的路途上越走越遠，漸漸忘了當初。沒有聯系已是許久，所以突兀地收到你從遠方寄來的信件，內心的驚喜與感動自是不言而喻。在人情日漸淡薄，每個人都自顧不暇的尷尬年代，一封飽含情意的信件，即使只有寥寥數語，在這個乍暖還寒的季節也足以暖人心意。

你寄信的時間是在元旦前夕，如今已是春暖花開的三月，一張薄薄的卡片，滿載著你的掛念，在漫漶的時光之中，跋山涉水，終于抵達我的手中，其中的不易和珍貴自是可以明了。我亦可以想象，你是如何在滿是喧囂的熱鬧的元旦晚會上，憶起這些年作出的選擇，走過的路途，經歷的人事，內心突然一陣悵然，于是提筆寫下那些簡單真摯的字字句句。

時常想起那個蟬鳴得異常聒噪的盛夏，我們對彼此的狂熱追逐——借由著初結識一個陌生人的新鮮感，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尋彼此身上的秘密和故事。于是總有說不完的話，寫不完的信和抒不完的情。

而這一切的緣由不過是因為文字。我們懷著對彼此的極大信任，交換了日記本，從此便知曉了對方豐富敏感的內心和隱晦龐大的情感，并從中找到相似之處，產生共鳴。于是喜出望外，以為彼此可以惺惺相惜，以為真的可以做到感同身受，所以不顧一切地打開心扉，吐露心事，一邊傾訴，一邊傾聽，一邊釋放，一邊接納。

我記得那天你站在走廊里，沖我揮揮手里的黑皮日記本，語氣輕松地問我：“交換日記怎么樣？”夕陽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在你身后柔軟地鋪展開，幾縷余暉打在你的臉上，嘴角的小汗毛若隱若現。你的笑容坦然，眼睛里滿是真誠。這個場景在多年以后回想起來仍令我倍感溫暖，因為那時你那么勇敢。

曾以為隨著時間的疊加我們的感情會愈加厚重，沒想到時間殘忍地揮舞著大手抹去了曾經的熱情和溫存。我們后來經常發生誤會，爭執，冷戰，互相傷害。最后只能寂靜地錯肩。即使不甘心如此潦草的結局，覺得辜負了曾經的好時光，但在命運翻云覆雨的轉盤之下，我們都無能為力。

人與人之間或許莫過于此，所有所謂深刻的感情，都像是一束煙火，絢爛綻放之后，終歸于冷寂。

在你之后，我嘗試著接納別人的友情，但卻再也無法做到像對你那樣坦誠無所保留，總是刻意地保持距離。或許這是你帶給我的一些傷害，是我對人與人之間單薄的感情充滿質疑，不輕易交付，亦不輕易接受。并不怪你，一些傷痛是我們的必經之路。

去年夏天，我去了那家我們曾常去的冷飲店。它擴大了規模，裝修很講究，新增了許多新口味，但價格也貴得令人咂舌。我們常喝的那種飲料已經停賣了許久。最后我選擇了藍莓奶昔，我還記得藍莓是你最愛的口味。

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的人群和車流。恍惚間我似乎看到那年的我們一起嘻嘻哈哈地走進來，要兩杯果汁坐在角落里，聽著你的吳儂軟語，慢慢地把它們吸吮完畢。那些單純無慮的好時光在此后愈加艱辛的生活里再未出現過。

你一定不知道向來缺乏毅力和耐心的我將讀書寫字的習慣保留至今是因為你給了我最初的指引。讀你日記的那晚，我的心狂跳不止。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文字可以被拿捏得如此準確，將情感表達得如此到位。于是我也開始嘗試拙劣而認真地書寫和表達。如今我已深知文字于我的意義，與它的相伴，應該會長達一生。

在明信片上，你寫：“傷痛交給我們的道理。帶給我們的勇氣，只會讓我們更好地走下去。”是的，我們都要狼狽地受傷，然后堅強地復原，帶著一些疤痕驕傲地走過屬于我們的光輝歲月。

而此刻，時光安然，我們無恙，愿所有的情意都地久天長。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