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
千萬別恭維我,說我是老實人。老實人曾經是一個很不錯的褒義詞,但眼下已徹底變味,成了無用的代名詞。說你是老實人,那說的是你在與別人的對陣中,只能受欺侮;那說的是你腦袋的零件已銹跡斑斑,根本就沒有什么創造性才華;那說的是你不知道運籌帷幄為何物,只知道別人指東你就往東,別人指西你就往西,腦袋長在屁股上,完全是個無用的擺設。
千萬別恭維我,說我不近女色。不近女色也曾經是一個褒義詞,但現在也變味了,有很豐富的潛臺詞。如果一個正常的成功人士周圍缺少美女,絕對是件奇怪的事。說你不近女色,很多人首先要懷疑,你是不是生理上有大障礙。說我不近女色,無異于毀我。
千萬別恭維我,說我兩袖清風。兩袖清風也曾經是一種色彩濃烈的褒獎,但現在似乎也不是那個味了。如果你在一個肥水碼頭做了一個頭目, 多年下來仍一塵不染,別人首先要懷疑,你是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可是關乎人品的大事。
千萬別恭維我,說我畢業于某名校。如果我現在已混了個足夠大的官職,威震一方,隨便一句口水話,便成為一時的流行語,說我畢業于某名校,那是往我臉上貼金。可我混了幾十年,才混了個科級干部。反而是那些非名校甚至沒有上過正規大學的人,成了我的上司,上司的上司,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我這副寒磣相,是在給名校抹黑。
千萬別恭維我,說我什么都知道。現在有一個新名詞,叫“知道分子”,其含意是,什么都知道一點,但都蜻蜓點水,淺嘗輒止,沒有什么大學問。說我什么都知道,等于說我是個“知道分子”,那無異于給我的額頭上貼了一個標簽,標明了我是一個夸夸其談的淺薄的家伙。這樣過于“光榮”的標簽,我是消受不起的。
千萬別恭維我,說我很謙虛。這是一個很張揚的時代,無孔不入的廣告,時時刻刻都在廣而告之,把謙虛擠到了九霄云外。各種各樣名目繁多的競選競聘,更逼著謙虛者懸崖勒馬回頭是岸。鼓勵張揚,是不可逆轉的潮流。在這樣的背景下,你再恭維我謙虛,無異于在說我是遺老遺少,一肚子的不合時宜。我可是誓死不領情的。我就是骨子里盡是謙虛的基因,一時半會兒張揚不起來,也只得悄悄地謙虛,不想大張旗鼓,自己敗壞自己的形象。
拜托各位了,千萬別恭維我!
呂麗妮薦自《微型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