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只適合消極

花揪太太

小薇大失所望。她本來還幻想著用一場戀愛治好失眠，沒想到情況恰恰相反，她不但睡得更少，而且還失去了生活中惟一一個做白日夢的題材。

“我睡不著。”花揪的朋友小薇說。

小薇是個普通的名字，如果你們想不起來，花揪提醒一下，她畢業(yè)以后當了公務員，而她的老板疑似花了十二年的時間暗戀她，且毫無作為，小薇曾經(jīng)開玩笑說：“這就是公務員的時間觀。”

她是花揪高中時代的朋友，大學專業(yè)是頗時髦的經(jīng)濟。當年春風化雨、毫無心機的小薇是經(jīng)管學院的異類，不管多清純的女生跟她走在一起，即使一襲白裙也會顯得有幾分殺氣騰騰。

曾經(jīng)有個桀驁不馴的黑人留學生愛上她，可無論他怎么張牙舞爪，小薇都視而不見。后來有大半個學期，他改為默默地跟隨著她，上課下課，像被馴養(yǎng)了的一頭小獸，成為校園一景。小薇也隨他去。

在花揪的印象里，小薇永遠未語先笑，波瀾不驚，就像是人間一顆定心丸，可是這天她半夜打來電話，說她睡不著：“這二十年里，我沒有一晚是在1點前睡著，3點后又沒有醒過來的。”

聽說運動有幫助，花揪自告奮勇作陪，穿過大半座城去打了一場網(wǎng)球，結(jié)果卻是全身每塊肌肉每個關(guān)節(jié)都酸痛難忍，半夜里她的牙也史無前例地疼了。第二天一早花揪有氣無力地給朋友發(fā)微信：“睡前運動的效果真是立竿見影，我也一晚沒睡好……”

小薇的手機里分門別類下載了各種舒緩音樂，并且從來不喝茶或咖啡：她每天提前下班，早早地就把工作拋在腦后，晚飯后散步至少一小時，之后打網(wǎng)球或瑜伽或平板支撐，周末還要出城爬山：她聽了數(shù)不清的講座，看了所有能找到的書，比誰都更了解人類的身體——花揪家的隊長7歲時有一次生病，持續(xù)兩天高燒不退，小薇穿過大半個上海趕了過來，看上去也就隨隨便便地按摩了幾下，小朋友居然立刻就退燒了，而她自己甚至沒有小孩。

但是她還是對付不了自己的失眠。花揪想起不知道哪位作家說過的話：“許多事越是想努力做好效果就越糟，比如愛情、入睡、舉止自然。”

說到愛情，小薇也很郁悶。在暗戀十二年并離異一年之后，最近老板終于采取行動了，可是他對待愛情就像小薇對待睡眠，過于地鄭重其事、如臨大敵，每次約會都用力過度，以至于還沒開始就毀了一切。

這使小薇大失所望。她本來還幻想著用一場戀愛治好失眠，沒想到情況恰恰相反，她不但睡得更少，而且還失去了生活中惟一一個做白日夢的題材。

“這些年里他什么都沒做，也許是有道理的。”花揪說，“你必須承認，有些人只適合消極。”

說完這句話，花揪躺上了牙醫(yī)的椅子，當鉆頭嗡嗡旋轉(zhuǎn)起來時，她閉上眼睛用力握緊了椅子的扶手，一瞬間就感覺后背全濕透了——有些事，越是想努力做好效果就越糟，比如愛情、入睡、舉止自然，以及在牙醫(yī)的椅子上保持起碼的鎮(zhèn)定和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