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禹 馬建軍
近年來,職務犯罪案件量刑輕刑化的趨勢日漸明顯,特別是被告人被判處緩刑和免予刑事處罰的比例較高,應當引起足夠重視。
一、職務犯罪量刑輕刑化的危害
一是違背了刑法的基本原則。對于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犯罪,我國刑法和刑事政策歷來堅持“從嚴”、“從重”處罰的立場。這不僅體現為犯罪數額標準設置較低,更體現為對犯罪的嚴厲處罰。比如,刑法規定貪污受賄數額達到人民幣5千元以上的即構成犯罪,沒有達到5千元,但使國家、社會利益遭受重大損失,或者具有強行索取財物等情形的,也應依法定罪處罰。因此,無論是在定罪規格還是量刑標準上,刑法都體現了“從嚴治吏”的原則和精神,但職務犯罪量刑輕刑化沒有體現這一精神,也不符合罪刑相適應原則。
二是降低了職務犯罪的犯罪成本,強化了犯罪分子的僥幸心理。對于具有較高身份和地位的職務犯罪人而言,其實施犯罪的直接原因在于犯罪的預期收入超過預期成本。如果對其處以較輕的刑罰,致使犯罪收益遠遠高于犯罪成本,最終導致職務犯罪頻發或居高不下。
三是削弱了對職務犯罪的打擊力度。職務犯罪量刑輕刑化抑制了刑罰特殊預防作用的發揮,同時也使其他在職人員形成了職務犯罪容易逃避處罰,即便進入司法程序也會被從輕判處的錯誤觀念,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刑罰的一般預防功能,強化了犯罪分子的僥幸心理,給預防和打擊職務犯罪帶來了較大的困難。
四是降低了檢察機關公正執法的可信度。職務犯罪向來為廣大人民群眾所深惡痛絕,依法嚴懲腐敗分子是民心所向。而緩免刑適用過多的結果就是,普通老百姓看到犯罪分子依然像往常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著,并沒有受到任何制裁。這不免會導致普通百姓形成誤解,認為檢察機關無法懲治腐敗份子,從而降低檢察機關的執法公信力。
五是削弱了人民群眾反腐敗斗爭的信心。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從嚴治黨,政治這一手決不能放松。要堅持‘老虎‘蒼蠅一起打”,這體現了我黨反腐敗的決心。但職務犯罪量刑輕刑化無疑會削弱對職務犯罪的打擊力度,不利于有效地減少和預防職務犯罪,甚至會削弱人民群眾對黨和政府反腐敗的信心,危害長期以來業已取得的反腐成果。
二、職務犯罪量刑輕刑化的原因
(一)立法不完善
一是刑法對職務犯罪處罰規定的量刑幅度過寬,對法律的適用沒有具體的限制性規定。如《刑法》第383條規定,個人貪污受賄在五千元以上不滿五萬元的,處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嚴重的,處七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該條規定對貪污賄賂犯罪的量刑幅度為一至十年。審判實踐中,如果被告人貪污賄賂犯罪數額在五萬元以下,又有從輕處罰情節等,就可能被判處緩刑或免于刑事處罰。二是立法僅規定緩刑的實體性條件且過于主觀,缺乏客觀的具體標準衡量宣告緩刑是否適當。實踐中,認定被告人符合《刑法》第72條“確實不致再危害社會”的規定,往往以被告人的“犯罪情節”和“悔罪表現”為依據,而法官通常比較注重考察犯罪金額、認罪悔罪表現、是否退贓等因素,對于犯罪動機、手段、社會影響等難以量化的因素較少關注,加之《刑法》有關緩刑的規定注重被告人的人身危害性與再犯可能性,導致對此類案件被告人過多地適用了緩刑。三是《刑法》第37條雖規定“對于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可以免予刑事處罰”,但對如何認定犯罪情節輕微卻缺乏具體的實施細則,造成法官享有較大的自由裁量空間。
(二)證據收集不充分
職務犯罪嫌疑人多為智商較高、具有一定文化、一定職務和一定反偵查能力的國家工作人員,其實施犯罪的手段較普通犯罪更為隱秘,有的已比較智能化,導致偵查取證難度較大,偵查部門往往采取“短平快”的方式偵查一些數額較小的案件,對大案、復雜案件注重突破而忽視深挖,以至于案值5萬元以下的貪污賄賂案件占有一定比例,客觀上為對被告人判處輕刑創造了條件。另外,在部分案件中,由于偵查機關只注重收集定罪證據而輕視量刑證據,導致庭審中量刑證據指控不力,最終只能對被告人適用緩刑或免于刑事處罰。
(三)檢察機關監督手段較單一
一是刑事審判監督機制不完善。檢察機關對創新審判監督機制調研不夠,沒有及時制定規范性文件,為更好地履行審判監督職能提供便利。二是抗訴外的其他監督方式缺乏運用,以發出檢察建議、糾正違法通知書等方式進行審判監督的力度不夠。
(四)非法律因素的干擾
一是職務犯罪分子本身因家庭、身份、職權等形成的各種社會網絡,或多或少地會干擾法院審判,影響判決的公正性。二是發案單位和上級領導為了避免“一票否決”、用人失察的責任追究,以各種理由向司法機關施加影響要求對被告人從輕處理。三是職務犯罪案件因其特殊性而容易引起外界輿論關注,影響法官的最終裁判。
三、遏制職務犯罪量刑輕刑化的對策
(一)量化犯罪情節、數額,促使緩刑適用條件具體化
對于因立法不完善導致法官自由裁量權過大的問題,建議對有關職務犯罪的犯罪情節、數額予以具體量化,縮小量刑幅度,對刑期幅度做出合理的、有層次的分解,削減法官自由裁量的彈性空間。同時,適當修改刑法規定的適用緩刑的條件,使某些抽象法律概念更加具體、明確。
(二)嚴格適用有關自首、立功及退贓等司法解釋規定
一是在審查起訴中嚴格適用兩高《關于辦理職務犯罪案件認定自首、立功等量刑情節若干問題的意見》,嚴格把握自首、立功的條件。檢察機關要杜絕將認定自首或立功作為突破案件交換條件的做法,對不符合兩高《意見》規定而認定被告人自首、立功及不應判非監禁刑而判非監禁刑的做法,應當依法履行抗訴職能,同時嚴肅查處其背后的徇私枉法行為,鏟除司法腐敗。二是檢察機關在提出量刑建議時,要嚴格按照兩高量刑指導意見對自首、立功從輕的規定,從嚴把握退贓、認罪的從輕幅度,對明顯超出該幅度導致量刑畸輕的案件應依法提出抗訴。
(三)充分運用相應配套機制
一是加強與合議庭的個案溝通,通過在庭審中對量刑情節的舉證、質證和辯論,促使法官充分闡明對被告人適用緩刑、免予刑事處罰的理由,使非監禁刑適用程序更加公開透明。二是堅持列席審判委員會制度,檢察長通過列席著重聽取審委會成員關于量刑的意見和觀點,通過擺事實、講道理維護公訴意見。三是構建關于職務犯罪量刑適用的案例指導制度。人民法院適時發布一些典型的職務犯罪案例,促進司法的統一性和量刑的均衡性。四是強化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作用,針對個案提出更為具體的量刑建議。
(四)實行緩免刑適用聽證制度
建議對職務犯罪案件被告人適用緩免刑實行聽證制度,即凡擬適用緩免刑的,必須經過聽證程序。聽證制度應規定聽證的人員構成及權利義務、聽證的范圍、程序、方式等內容,其中聽證參加人可包括來自被告人所在轄區不同行業的代表,他們可在對法律負責的前提下,按照意愿自由發表意見。通過這種方法減少主觀判斷的隨意性,切實解決職務犯罪量刑輕刑化問題。
(五)加大查辦力度,提高職務犯罪辦案質量
一是針對職務犯罪案件證據多為言詞證據的特征,對訊問職務犯罪嫌疑人和詢問重要證人實施全程同步錄音、錄像,加強對重要證據的收集和固定工作。同時要充分運用各種技術手段,真正把偵查重點放在實物證據的收集上,努力實現從重口供到重實物證據的轉變,提高案件辦理質量。二是調整辦案思路,改善辦案結構,加大查辦力度,提高偵查工作的質量和效率,按照需查盡查、可查盡查的原則和要求,將小案辦成大案、要案,將個案辦成窩案、串案;三是靈活運用強制措施,加強對證據合法性、辦案程序性質量的把關,全力杜絕瑕疵證據、非法證據的產生,確保職務犯罪得到應有懲治。
(六)建立科學的辦案機制,拓寬檢察監督渠道
一是完善檢察機關內部查辦職務犯罪的考核標準,針對職務犯罪量刑輕刑化的趨勢,要著眼于案件質量制訂合理、科學的考核制度,改變以往確定辦案基數的量化考核方式。二是嚴格落實職務犯罪判決兩級審查制。上級檢察機關要切實負起審查職責,及時對職務犯罪緩免刑判決由專人實行實質審查,切實做到兩級審查同步和一體化。三是擴大外部力量的監督制約。在人民監督員對“五種情形”實施監督的基礎上,將應當抗訴而不抗訴的職務犯罪案件,引入人民監督員的監督范圍。同時建立健全與人大、紀委等部門的溝通協調機制,積極爭取外部監督力量的支持,形成監督合力,切實將零容忍的理念貫徹到反腐敗斗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