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之用：馬可的設計喚醒了誰

賀蘭

在中國服裝界，設計師馬可算是一個異數，生性淡泊、深居簡出卻能讓外界一直保持著極高的關注度。

2006年4月，馬可在珠海創建無用設計工作室；2007年2月，馬可首次在巴黎發布作品“無用之土地”；2008年7月，“奢侈的清貧”在巴黎小皇宮繼續上演，隨后，馬可沉寂下來，閉門造車；直到2013年3月22日，第一夫人彭麗媛亮相俄羅斯，她的服飾引來好評如潮，背后的設計師馬可亦成為世界的焦點；而今，2014年九九之夜，馬可終于攜“無用”首現京城。

初秋的北京，美術館后街77號，一個不大的文創園內，馬可將無用之家安在了這里。穿一件斜襟袍子的馬可出現在我們面前，未開口就有一股沉靜之氣彌漫在四周的空氣中。她盤腿而坐，娓娓清談，她的人就是她設計哲學的最佳代言。

無用之家 安心之所

在對談之前，我們一行媒體人先參觀了無用生活體驗空間。這是無用在北京的第一個家，占地超1000平方米，觀感奇特，觸發不同年齡層的人們對于家人、情感、兒時、故鄉乃至人生本義的種種懷想和思索。關于家的建立，馬可頗有感受：“2012年，我開始在北京為無用找家，歷時兩年未果。等到終于發現了位于美術館后街的這棟老廠房，我就立刻明白了：之前所有經歷的不順只是為了把你送到正確的地方。我們花了9個月的時間用心建起了‘無用生活體驗空間，因為太多東西都是首次的原創，中間經歷了很多的嘗試、曲折和困難，很開心最后終于實現了。”

我們在導覽員帶領下依次參觀了體驗空間的三大部分——展廳、家園和茶寮。至簡至樸之中，手工之美閃現，生活禪意彌漫。除了手工制作的衣服、家紡品、日用品以及舊木制成的家具，整個空間也很獨特。建筑美是人們通向天地之美的中介物，是“天之所覆、地之所載”的一首用木頭和石頭寫成的哲理詩。馬可希望這個空間可以為古老而又現代的北京城注入一股清流，提供一片可以讓人駐足停留、發現自己真正的內在需求的凈土。她做到了。

馬可說，家=屋+屋的主人，每一個“家”隨不同的屋主人而各不相同。無用生活體驗空間是她與大家分享八年來探索累積成果的地方。無用人不僅希望能夠好好地傳承祖先們留下的民間手工技藝，更能在傳承的基礎上做出創新，為古老的手工藝注入新的生命力，讓這些人世間最美好、最溫暖人心的東西長久地陪伴和呵護著我們的身體和心靈。

今天的馬可已不是傳說中那樣的不善言辭，她的靜言靜語清澈地表達了她的思考：為什么我們買的越多、缺的越多？我們需要分辨哪些是自己需要的和想要的，我們真正需要的并沒有那么多；物質的有限才有助于實現精神的無限，物質簡單了，心里就輕松，是到了從混沌到澄清的時候了；民間藝人的創作除了實用并無其他目的，他們的手與心相連（而不是與腦），手作是從心里流出來的；身處這個生態危機加劇、奢華之風彌漫、傳統文化面臨消亡的世界，“惜物”而非濫造才是應有的態度……馬可以她在無用的創作，一一實踐了她所說的話。馬可的衣服以及對家具、家居品乃至生活空間的原創性營造，提醒了人們一個何其重要的價值：在現今這個已被過度耗費資源的地球，我們可以透過主動的選擇，拒絕無意義的華麗與消費欲望，以“自求簡樸”的生活態度，追尋更高層次的精神生活。擯棄時尚工業追求流行的快速更替，她的那些以天然材質手工精制的耐用品所追求的，毋寧是更無時間性（timeless）、因而具有永恒性的價值。

首場發布 帶你“回家”

9月9日，北京。一位知名設計師給我打來電話、又在微信群中詢問，他要確認的就是馬可當晚的一場秀具體在哪兒舉行。馬可的人氣可見一斑。如今，太多的設計師為了掩飾己之短而鋪張出繁復綴飾和怪異形狀，設計的浮濫在當代尤為明顯。馬可之于設計界的意義，首先在于她所堅持的設計導向令人向往，引人思考。

當晚是一次范圍不很廣的邀請，以“回家”的名義，馬可攜無用舉辦了首場國內作品發布會。創意靈感衍生、傳承自2008年，無用在巴黎小皇宮所做的“奢侈的清貧”。這次表演的主創一位是馬可，另一位是臺灣云門舞集二團藝術總監、編舞家鄭宗龍，現場演唱的歌手桑布伊，則來自臺東卑南族卡地步（ Katatipul ）部落。演員由現代舞舞者、民族舞舞者、瑜伽、太極多年修習者以及戲劇表演藝術工作者組成，最年長的是兩位70多歲練瑜伽的老人，最年幼的是6歲小童，演員隊伍中還有黑人、白人。

所有發布的服裝呈現最接近于自然的樸實狀態，如馬可所說，她對于材質的處理就是尊重它本身的構成──沒有炫技式的剪裁、沒有刻意放大的體量、沒有不對稱或解構的雕琢。馬可的衣服，是可以穿著休憩或勞動的日常衣服，布料以手工一絲一縷織成，所有縫接亦是一針一線慢慢拾掇，而細節流露的美感，讓人們的眼睛與心靈跟著放慢了速度。

在這個以“快”為時尚的時代，日新月異已成大勢，少有人體會“回家”的重要。大家都急于向外尋找，“回家”也變得越發奢侈。但其實我們所有的夢想和追求都來自于家對我們默默的滋養和支撐。好在，過去的十年中，對于“怎樣生活”以及“在哪里生活”，人們的態度和精神都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可以感到家庭重新產生了令人心靈安寧的愛。現在，通過她的秀、她的體驗空間，馬可喚醒我們說：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無用定位為致力于傳統民間手工藝的保護傳承與創新的社會企業，無用出品的銷售所得將用于民間手工藝的傳承、幫助及扶持手工藝人的生活以及企業的日常運作。馬可的無用顯然不是那種“熱門品牌”，她的模式注定是小眾的、先鋒性的。無用的意義在于，作為中國首個設計師原創社會企業品牌，通過手工精心制作的出品向世人倡導：過自求簡樸的生活，追求心靈的成長與自由。在服裝界，這種模式的啟示性、文化的先驅性作用獨樹一幟，也讓馬可成為國際頂級時尚圈中最有口碑和認知度的中國設計師。更令人欣喜的是，馬可并不孤獨，走入無用生活體驗空間，我恍惚感受到臺灣食養山房的茶道藝術；又回憶起在上海參觀“上下”品牌會所時的香道體驗。尤其是由中國設計師蔣瓊耳與法國愛馬仕集團攜手創立的“上下”品牌，亦以傳承中國文化及復興傳統手工藝為夢想，其作品包括家具、家居用品、服裝、首飾及與茶有關的物品，以“家”為原點，演繹“絢爛而平淡”的生活方式。從不同的出發地，大家為一個美好的理念而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