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明代晚期花鳥畫筆墨特征

明代晚期，政局動蕩腐朽、社會矛盾尖銳，使思想文化領域也呈現出復雜的變異的狀況，此時的思想界涌現了一股文人主義思潮，這股文人思潮影響到繪畫領域，使之出現了不少直抒性情、風格獨創、個性鮮明又不拘成法的畫家，如陳淳和徐渭的潑墨大寫意花卉。

明代晚期花鳥畫發展由小寫意的畫法轉變到潑墨大寫意，文人畫家們開始強調表現“胸中意氣”、“表現自我”的創作理念，筆墨上要求“脫略形似”，不拘成法，放縱自由，用縱逸的筆勢、淋漓的水墨、簡練的造型。在水墨寫意花鳥畫的發展道路上，沈周和文徵明是將文人水墨寫意花鳥畫推向成熟的關鍵性人物。其放縱的筆勢和淋漓的墨色、簡練的造型突破了宋元文人水墨寫意花鳥畫較為規整的格式，更具有“脫略形似”的寫意趣味，其筆墨簡潔中又蘊含了豐富而細微的變化，追求蘊藉、清雅的筆墨情趣，體現了文人畫所獨具的“逸格”之氣，所以明代中期以后，文人寫意花鳥繪畫蔚為大觀，不僅許多文人畫家都擅長此道，并且出現了像陳淳、徐謂這樣的代表人物，自此以后，水墨寫意花鳥畫幾乎成為文人繪畫的專利和代名詞，事實上也是文人繪畫的主要藝術表現之一。

揮灑筆墨的大寫意

明代晚期的陳淳、徐謂是沈周之后出現的文人寫意花鳥畫的代表畫家，他們都受沈周所開創風格的影響。陳淳和徐渭二人前后接踵，大大推進了這一畫種的進步，使水墨花鳥畫具有了其他畫種難以匹敵的表現力。兩人在沈周的花鳥畫筆墨的基礎上，將文人畫對筆墨的要求放得更開，寥寥數筆勾勒出物象的形態，追求大寫意筆墨韻味下的酣暢淋漓之感，他們打破之前文人畫固有的繪畫模式，使筆墨朝著更加奔放的方向發展，他們是通過筆墨語言來抒發自身的情感世界，所繪的物象也不再受客觀形的影響，觀其筆墨語言，猶如直見作者心聲，這正是文人寫意畫直抒心聲的表現方法。徐渭相比，陳淳更側重于豐富繪畫自身的語言，以及循序漸進式的推陳出新。而徐渭的花鳥畫一掃陳習，把詩書畫相結合推向了新的境界，是水墨畫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的標志。他們都活動于明晚期，是此時風靡朝野的大寫意畫風的杰出代表畫家。

大寫意畫的先驅陳淳

陳淳（1483年—1544年），字道復，別號白陽山人，江蘇長洲（今蘇州）人。陳淳的重要成就在于花鳥方面，他和稍后的徐渭在畫史上并稱“青藤白陽”，被推許為建立水墨大寫意花卉畫的兩位大家，陳淳的花鳥畫起初受沈周、文徵明的影響，筆墨較為工細，可見，他看重的是精妙入神。因而他的花鳥畫漸漸趨向于筆墨的自由奔放，不拘泥于物象細節的精確，往往葉不著枝，花不沾葉，利利落落，又很自然地滲入行草書的筆法。同時能掌握生紙的性能，以濃墨破淡墨，或以濃淡墨色相互滲化的技法，產生墨彩煥然的效果，作品以寫物象的神態和表現豪邁的氣勢取勝。

陳淳提倡墨戲漫興的創作方法，這一主張旨在強調抒發主觀情感為上，抒寫心中意趣，不追求物象的形似，它直接導致花鳥畫由“以形寫神”向“以意寫神”的方向轉變，亦為文人寫意畫開了門徑。陳淳漫興墨戲的創作心態有助于他筆墨的自由發揮，藉以擺脫形似的束縛，乘興揮毫，筆至流暢瀟灑，離彼率放，盡情地表現出筆墨自身的意韻。

陳淳到了晚年的時候，更是將水墨寫意技法提高到一個新的高度，開辟了由小寫意進展到大寫意的途徑。陳淳愈到晚年，筆墨愈簡練酣暢，他的筆法逐漸由整飭轉向簡約率略，運筆的速度加快了，并在柔婉中加入了方勁的筆勢，呈現清剛勁爽之氣，基本脫離了文徵明的柔婉和沈周的渾樸而具有自己特色面貌。他還充分利用宣紙滲暈的特性，濃破淡、淡破濃的水墨效果，使得畫面層次豐富，相對于他早期勻潔的墨色又精進了一層。此外運墨是加強筆意的表現，如畫墨牡丹，用深淺墨色的筆連貫的、快節奏的點厾而成，活潑而有生機。陳淳寫意花鳥畫的推進更側重于繪畫自身，他的寫意花鳥畫是繪畫自律發展的必然結果，而徐渭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他在技法構成上的超越，以及由此造成的詩書畫印結為一體的中國繪畫的全面飛躍。

酣暢淋漓的潑墨寫意確立

從沈周的水墨寫生到陳淳的水墨寫意是一個飛躍，而由小寫意到大寫意又是一個飛躍，陳淳在后一個進程中作出了開創性的貢獻，在他的一些晚年作品中，顯然已呈現出潑墨大寫意的體貌，所畫的物象略去一切細節，取其大形，寥寥幾筆，寫出了物象的神態，大塊面點染，濃淡交融，卻極有質感，筆墨韻味俱足，而那迅疾的筆勢，酣肆的墨染，傳導出畫家作畫時豪放俊發的意氣，這種表現自我個性、感情，追求筆情墨趣的表現手法，真正進入了寫意畫的最高境界——大寫意，然這類作品在陳淳的創作中并不多見，卻為潑墨大寫意時代的到來揭開了序幕。

花鳥畫筆墨發展到晚明，完成了由勾花點葉寫意到潑墨寫意的轉變。明代的花鳥畫，寫意觀念逐漸加強，許多文人士大夫畫家已拋棄以形似為目標的繪畫方式，追求更自由地抒寫主觀情感，一變元代文人畫的清逸典雅的格局，進一步走向疏狂不羈。由明初院體畫的林良開始，已經兼工帶寫或以水墨小寫意法作花鳥畫，后來的沈周、文徵明等，在擅長山水的同時兼工小寫意花鳥，筆墨已在欲放未放之間，自吳派風靡畫壇后，水墨寫意之風大開，花鳥畫筆墨更是筆勢縱逸、水墨淋漓、造型簡練，更具“以意傳神”的寫意韻味。在文人畫對水墨寫意的筆墨追求上，側重主體對物象的審美感受和審美情感，對寫意的筆墨在物象的形進行了概括和提煉后追求其“神韻”和“意趣”，在追求“寥寥數筆、不求形似”的創作理念下，寫意寫趣力求意境的深邃，逐漸擺脫了物象形的束縛。文人畫形成了自己對狀物抒情的獨立體系，其由小寫意發展到大寫意水墨花鳥畫的局面，水墨畫寫意開始強調表現“胸中造化”，抒寫“人之浩氣”，啟發“人之高致”等主觀因素，直接提出對客觀的感性、感覺和理性認識以至轉化為筆墨形式，反映了文人畫強烈主觀體驗中的代表思想，闡發自身的人生觀和審美觀，所以，文人畫在水墨寫意的筆墨上，越發的追求那種能直抒心中丘壑的潑墨寫意畫法，而徐渭無疑是文人潑墨寫意花鳥畫的代表性人物。

徐渭的潑墨寫意花鳥畫

徐渭（1521年—1593年），初字清，更字文長，號天池、青藤，浙江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徐渭的筆墨是在陳淳的基礎上，把草書的筆暈墨染擴大深化，尤其把墨的濃淡滲透到大寫意花鳥畫的狀物造型中，他以淋漓的水墨表現花卉的形態轉折和陰陽向背，用簡潔的水墨傳達了畫中物象的形態顏色，神情兼備。他的花鳥畫筆簡有力，氣勢如急風驟雨，縱橫睥睨，恣肆嫻熟。有時隨著情緒需要，還以潑墨法為之，追求一種水墨淋漓，氤氳沁化的效果。

徐渭的繪畫以水墨為多，少有設色，他的繪畫是他書法的延伸和拓展。大寫意花鳥畫是徐渭草書的一種變體，而不是書法服從于狀物的需要。徐渭本意并不在畫，他是要通過畫來完成他的書詩文，來發泄難以壓抑的心情。對于他來說，詩書畫印是一個整體，這也就是徐渭繪畫的新概念。徐渭的這種書畫關系論是對書畫同法同源的新的佐證和突破。在徐渭的作品上，詩書畫印一概俱全。書走龍蛇，詩為畫發，書畫互襯，相映成趣。受徐謂影響，明代以后特別重視繪畫的書法詩文，把他們看作畫面構成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結論

明代繪畫的發展既有鮮明的階段性，又有較復雜的多樣性，畫派林立，在對峙中有互融、交替中有重疊；風格繁多，既有繼承傳統，又有獨辟蹊徑。明代花鳥畫完成了由“以形寫神”到“以意寫神”的轉變，使文人花鳥寫意畫最終得以確立，并登上歷史的大舞臺，影響連綿不絕。

縱觀明代花鳥畫的筆墨特征，我們看到明代花鳥畫出現了多姿多彩的筆墨形式，而這些豐富的畫法也被后世的追隨者發揚光大，形成了花鳥畫大繁榮之狀，也可以看出不管是工筆畫法還是寫意畫法，最終都是朝寫“意”寫“趣”方向發展。

【曾作燃，廣西藝術學院桂林中國畫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