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星光的詩

一束星光，本名王麗媛，上世紀80年代出生于河北唐山灤縣。2013年3月5日加入河北省作協。部分作品在《西北軍事文學》《詩選刊》《綠風》《詩潮》《中國詩歌》《山花》《草原綠色文學》《山東文學》《詩刊》《星星》等刊發表。

小雪

我喊小雪，應一聲是我的姐妹

單衣晾在藤架上，你穿上那件對襟小花襖

作為女人。我們都有一個月無目無夜的日子

你不用洗衣做飯，下地勞作

我也不用讀書寫詩，或者為生計發愁

只盯著天花板。那盞燈

怎么看都不是星光的樣子。這多么無奈

為了從生命里延續另一個生命

我們交出了自己

我喊小雪，天冷下來你就是我跨進冬天的門檻

收起你的人，像收起一件單衣

只剩我脆弱的內心

他把那件單衣鋪到門外，一層小雪

他只清掃自家門外的一片。揮動掃帚時

一個節氣過去了

那個從我們身上走出的小生命

也會滿院子跑著玩了。她的笑臉那么白

像我們堆的雪人

太陽一出來，就不見了

復制

雪是復制的。遇水成水

它在河面復制自己

遇上我，這數不清的小蜜蜂

盡情吮吸——

我身上始終保持著春天的芬芳和溫暖

現在，它落在街頭給我修鞋老人的頭上

肩膀上、胳膊上和他的

破木箱上。它落不到老人腿上

那雙腿被另一場雪復制著

但它無法復制老人搖動縫紉機的噠噠聲

穿針引線的動作和他手里我那雙鞋上的腳印——

它要吮吸多少老人的寒冷、等待

才能走出冬天

可它一個勁兒地飛。直到從老人身上

采出一個春天

松林

頭頂的松枝里有一個春天，地下

的草根是另一個春天

在兩個春天中間，我像一個被生活重新梳理的人

這些梳齒，把陽光梳成一分一秒

的樣子。梳成吃一頓飯、接一個電話

叫一聲媽媽或者

與陌生人擦肩而過一瞬

的樣子。它們蓋住我

在林子里留下的腳印

草在腳下翻開我走過的路。這些草

在樹與樹之間枯黃著，高不過

最低的松樹。但它們的根

在我死去的腳印下面

活著

遠

兩點之間有多遠。綠蔭覆蓋著

我居住的小城

一枚葉子替我說出答案，它就是

一張郵票。那時

我還不能忽略郵差的自行車

雨提鞋，雪打燈。赤腳趕路的事

太遠了

現在，只要我點一下鼠標

郵件就能走很遠

即使被一座山擋住，也要有流水淙淙

慢慢磨平硌痛我生活的棱角

還要有一只松鼠在月光下

從一根樹枝跳過月亮去。而郵件

已到達平原，我是那個相夫教子的女人

我們有一頭自己的毛驢

一口料，一口膘。牲口也通人性

累了就地打滾，困了站著睡覺

它的前腿有一只夜眼

套車趕集，拉磨犁地

從不會合上。這

多么遙遠

窗子

比藍色更藍的。是一個人

心里的大海、天空

和一株蘭草的命。如果給她一扇窗

她會讓海水流到窗外、藍天掛滿窗前，那株蘭

擱在窗臺上

她給經過的每個人一支船槳、一雙翅膀

和蘭花的品格。他們走過窗前時

沒有困頓、虛偽和浮躁

像她對面的墻壁那么潔白

而她寧愿它是藍色，有一扇

可以自由開關的窗子

啞劇

面滿缸。這可眼的白是母親

積攢了一年的月光

滿月，我只替她摘下一半

當面瓢。母親沿缸沿兒舀一瓢

離春天就近一天

我退出灶膛的柴草，母親退出

聲音和色彩——

她在啞劇里忙碌。這一黑一白的人世

從灰燼和面粉開始

她動作很慢，企圖按住命運的月光

讓幸福慢下來

它們有多種通道走進

舊歷年底

我不知道它們在哪停留

母親又在哪失明

她從不放過一粒麥子，不阻止它們

在春天發芽

雪地的陽光

雪順從風。風停了

雪頂著陽光

這些雪一開始就順從它

該順從的。舍棄

該丟掉的

我踩著雪地的陽光

不順從，不舍棄

這些陽光是雪地的布景

我只把長發垂下一束。拴住日頭

也說不清的冬天

冷順從著暖，疼頂著愛

舍棄昨天，卻拴不住今天

陽光抱著雪。我的長發

拴著愛情

春天

時間必須是春天。她十五歲

地點你說了算，做什么

也由著你

十五年后，她不再苛求時間

但地點、做什么，不由你

她耗掉整個春天對著鍋碗瓢盆

柴米油鹽和臟衣服

洗涮、購物。享受把鹽放鍋里

飯盛碗里和干凈衣服

再過十五年，時間將從她中年的生活中淡去

她依然按照舊習慣

洗涮購物，而偶喝咖啡

咂咂嘴——

春天是先苦后甜的

現在悄無聲息地躲在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