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發明人難邁專利復審“坎兒”

王世宇 唐駿垚

7月的一天，68歲的發明人方展崇坐在廣東順德的家里，廚房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工具，以及大大小小的電壓力鍋。還有一些是他拆卸的零件，看起來已經銹跡斑斑。

至少在5年前，方展崇還經常出現在媒體報道中。他是一個高壓鍋研究者，一個民間發明界的“維權斗士”。10余年前，他向知識產權系統投訴蘇泊爾，認為對方專利侵權，開始漫長的官司，他節節取勝。在這場專利爭奪中，唯一的失敗是在專利復審環節，他遭遇了滑鐵盧。隨后，方展崇又起訴專利復審委，很快，北京一中院判他勝訴。

在當年的報道中，他被塑造成了“單槍匹馬”告贏大公司的民間發明家，“廣東專利第一人”。那段時間，采訪他的記者絡繹不絕。方展崇也頻頻出現在媒體報道中……如果到此為止，這個民間發明人的故事相當圓滿。

但這不是故事的結局。2008年，北京高院又做出了二審判決，撤銷了北京一中院的原判決，維持復審委的無效審查決定。方展崇沒有守住專利。

方展崇的發明人朋友陳兆志時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一旦專利權卷入糾紛中，會面臨關鍵的一關——專利復審。在這一關失去專利權，是這些發明人遇到的棘手問題。這涉及到具體的技術領域，很難有人能和領域之外的人解釋清楚，無論是審查人員還是專利持有者，對外人來講這是個封閉的語言王國，專利復審委掌握著它的權威。

陳兆志早年是北京科技大學的一名工程師，但他患有腦梗塞，早早就退休了，嚴重時不得不借助輪椅，由妻子照顧。1997年，陳兆志投入發明，在無數次失敗后研制了一種油炸鍋的節油裝置，并成功申請了專利。

他希望這項技術帶來不錯的收益。但他申請專利后發現，一家大型方便面企業使用了它，而事先并沒有經過授權。訴之法院后，對方向專利復審委申請他的專利無效并獲得了成功。他失去了專利。

陳兆志并不接受這個結果。“我覺得自己多年的發明被盜竊了。”他隨后把復審委告上法庭，官司一直打到北京高院，但仍以失敗告終。“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标愓字菊f，他開始尋找更多的發明人，并發現這樣的事情并非孤例。

在網上，類似的投訴信息到處都是，如果都屬實，這將是個驚人的發現。他決定把這些人的故事發到自己的個人主頁上，提醒他的博客讀者注意這個群體。他在每一篇文章下面都附帶了一些鏈接，以方便讀者關注更多發明人的故事。

在聽到新的發明人遭遇專利麻煩時，他會說，“我要把他報道一下?！痹谒目臻g里，每篇文章都充滿了對專利保護的牢騷字眼。但他堅持認為，這是發明人的真實狀況。

今年5月，方展崇帶著發言稿和一大堆文件來到北京，找到了陳兆志。他們早已在網上認識。他這次造訪北京有一件重要的事情。5月21日，他將在專利復審委的口頭審理時出庭發言。他聲稱發現了新的專利侵權線索，并擔心舊日噩夢可能會重演。

方展崇是一個堅定的維權者。去年年初，他決定再次追蹤一批侵權者的下落。他認為九陽公司生產的一種電壓力鍋侵犯了自己的另一項專利權，這一主張得到了廣東省知識產權局的支持。紛爭并未到此為止，最終的決定權仍掌握在北京專利復審委手中。九陽請求專利復審委判定方展崇的專利全部無效。

在中國，這是專利權糾紛的典型路徑。一旦生產企業被起訴或投訴專利侵權，他們往往會選擇和解，或者到復審委申請無效。

陳兆志和蔡耀華決定幫方展崇打官司。此時陳兆志參與籌劃了一個名叫“中國專利維權聯盟（籌）”的協會，這是一個松散的組織。它擁有自己的QQ群，表示要針對國內的專利權人在知識產權保護困境時給予幫助。

財力雄厚的大企業可以聘請更專業的專利代理。但對很多個體發明人來講，這一關無論成敗，都可能是一場噩夢。

專利復審委屬于國家知識產權局，它和專利局構成了專利權認定的兩個重要環節?？陬^審理過程有點類似法院，但又完全不同。它擁有合議組組長、主審員和參審員。這些人士在相關專業領域擁有一定的知識積累，并熟悉專利法和《審查指南》。他們將決定發明人的專利權是否應受到保護。

在出庭時，請求人和被請求人分別陳述理由，并就具體證據進行質證。方展崇對糾紛的另一方毫不客氣，他指責對方是強盜。九陽股份有限公司的代表則請求復審委判定方展崇專利無效，理由包括該發明沒有新穎性和創造性，存在技術啟示。

這是申請專利無效的常用措辭。方展崇需要對專利證書內一些諸如“加”、“和”之類的連詞逐項解釋，它們關系到專利所有人的權利要求的界定。

“理解不同可能會使自己失去專利?！狈秸钩缫徽勂鹚膶＠麢嗉姞幘腿菀紫萑爰?。

專利復審，是專利糾紛中一條行政上的途徑。在中國，專利官司實際上是兩條線。一方面，專利人到侵權地法院起訴專利使用者侵權，另一方面，專利使用者會找出自己的理由，到專利復審委請求專利人的專利無效。后者往往起決定作用。在復審委做出決定之后，雙方不服從這一決定，可以將復審委作為行政被告，訴之法院，但這會是一個漫長的程序。

陳兆志依據他搜集到的專利無效的案例認為，這其中可能會存在貓膩，并試圖尋找審查員不法的證據。但他無法向技術領域之外的人說清楚復審委的判定是否合理。

張軍榮、黃穎兩名學者在對比了中國和美國之間的專利效力審查制度后發現，中國的專利無效制度更具有攻擊性。在中國，無效審查制度更容易通過簡單易行的方式使之無效。美國的專利無效制度則擁有一些限制。

一些發明人認為，在專利無效制度里，“公知常識”、“技術啟示”之類的表述可能存在濫用。專利持有者每年要繳納年費，以換取在保護期限內免遭侵權。而針對錯誤授權專利的無效制度，則增加了他們遭遇侵權時的維權成本。

即便如此，方展崇等人的專利維權官司仍在繼續。在行政程序上，目前方展崇仍在等待復審委的復審結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