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杉會子

三月里的一個午后,陽光正好,紅彤彤的不知名花朵爬滿了光禿禿的枝頭。天空湛藍(lán),美得沒有一絲血色。
我身旁熟悉而陌生的你,此刻正靜靜地看著我。九年的時光就在對視的幾秒鐘與緊握的兩只手里迅速掠過。我也靜靜地看著你,沒有張惶失措。
你牽著我的手,拉著我繼續(xù)向前行。
你怎么也無法相信如此寧靜的清邁城市中心,居然有一顆劇烈跳動的心臟。人潮流動,陽光迷離。城市靜謐安詳,確實適合一段過期的關(guān)系在此告別。
我們行走在行云流水的人潮中。雕像的后面是禮堂一樣的建筑,門汀森嚴(yán)。靠邊的街道就是集市的一角,越過人潮的頭頂,我們看見佛殿的金頂。琉璃的廟宇燦若星辰。屋檐頭低垂的鈴鐺,微風(fēng)過處,居然響起久違的清音。
穿過一條小巷,前面居然是更加熱鬧的人潮。清邁的集市匯聚了清邁所有的手工藝品。街頭立了四面佛,很多人舀了浸潤蓮花的清水輕覆佛身。
暮色四合,街頭有了燈光。我們的雙腳疲憊不堪,回到街口,發(fā)現(xiàn)一切都不同剛才。
時間到了。
你難過地說,“我不舍得你。”“我也是。可到點了。”我看著你,試圖保持著微笑的姿勢,眼淚卻漸漸漫過眼眶。向背后望去,整條小巷像座迷宮,古樸又厚重,在里面轉(zhuǎn)悠仿佛有抽離現(xiàn)實的感覺。
許多年前,眼前的你曾說我有著南方女子特有的氣息,溫暖、恬靜,令人向往。我當(dāng)時只是笑,心想,那你便是從西伯利亞跨過中原,掠過南嶺而來的寒風(fēng),瞬間便席卷我的整個領(lǐng)空。
記得大學(xué)里的初相識,我們在圖書館里同時拿起了同一本小說。那是一本著名的小說,我依然記得里面的臺詞:“有一種舞,叫圓舞。無論轉(zhuǎn)到哪一方,跳下去,終究會遇到最初的人。”那本叫做《圓舞》的小說,后來靜靜躺在我房間書架的最深處,是一個不敢也不能觸及的記憶。
你說,當(dāng)年畢業(yè)離校那天你給我發(fā)了一條短信:“我下午 5點的火車,你會不會來送我?”你說,離校的時間你對誰也沒說,只為了等我。你鼓足勇氣準(zhǔn)備了許多心里話,你想嘗試問問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的我是否愿意跟你回粵北小鎮(zhèn),是否愿意從今天開始許我們一個共同的未來。如果那天我收到了那條短信,我一定會去送你;如果我親耳聽到了你問的那個問題,我一定會跟你走。那么,也許今天和我在一起的那個人會是你,也許我應(yīng)該祝我們幸福,而不是如今的我祝我與你各自幸福。
你那條發(fā)出了但不知遺失在哪兒的短信,我終身沒有收到。原來兩個人要錯過就是那么簡單,天意與人為又怎能說得清?
最后,我望著背后深不見底的巷子,眼前一片模糊。
半年前,一位同事把我們公司聚會的照片放上朋友圈后的當(dāng)晚,我的手機(jī)就收到了一個陌生來電。是你。世界那么大,原來若是有緣,丟失的那個人還是會重新出現(xiàn)。
“我們?nèi)ヒ惶饲暹~吧。”我說。
其實大家都心照不宣,這趟清邁之旅后,是再也不見。我和你之間,是放錯了曲子的舞池,是走錯了步子的舞姿。眼前的你,是上一個舞伴帶來的。遵循了這樣的輪回與節(jié)拍,就注定我們還會被拋給下一個,再下一個。《圓舞》那小說里為什么沒有寫,即使再遇到最初的人,最終還是會再走開的。
暮色籠罩,我和你以一個短暫的擁抱來結(jié)束這段隔了九年光陰的重遇。當(dāng)年,我和你之間只欠缺一個好好的告別吧。
我們已經(jīng)不能懊惱當(dāng)年為何會錯過,不能追悔各自失去音信的歲月,不能細(xì)品重遇的快樂與再次分離的痛苦。安好便好,歲月于你我總是有虧有欠才能得以圓滿的吧。然后,我們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和各自有婚姻契約的那個人生活,終老,其實沒什么不好。塵歸塵,土歸土,不必明日又天涯。
不論往日有多少甜蜜與哀傷,所有的故事都已隨風(fēng)而去。如果已經(jīng)錯過了最好的時機(jī),縱使兩人仍有緣,也是不能從頭再來。人生的游戲規(guī)則,你我都必須遵守。
只能愛情穿腸過,離人心上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