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鮮為人知的故事。1984年,博比·羅布森執教的英格蘭隊抵達智利首都圣地亞哥,隊內多名球員收到來自當地家庭的信件:因親屬死于皮諾切特政府的獨裁統治,他們要求英格蘭人不要來智利。英格蘭與智利一戰在國家體育場舉行,在那里,行刑隊曾槍殺異見人士。
該役最終比分為0比0,但當我與克里夫·艾倫聊起當年國家隊南美巡回賽時,他告訴我,與智利隊交鋒令他印象最深,超過約翰·巴恩斯在馬拉卡納球場對巴西隊那記驚世駭俗的進球。因為他收到的信件,亦因為在那座球場踢球讓他感覺膽怯。
任何一座偉大的足球場,總會有一些無法抹去的灰色回憶。
1923年英格蘭足總杯決賽,因英足總沒對憑票入場把好關,20萬人涌入溫布利球場,不少觀眾甚至被擠到了球場中央。幸運的是賽前騎警喬治·斯科利騎著一頭名叫“比利”的高頭白馬進入球場疏散人群,這才避免了一場混亂的發生。
時隔帝國體育場(溫布利球場前身)落成近一個世紀的今天,預算達66億英鎊的巴西世界杯仍有一批比賽場尚未竣工??墒?,在新建球場過程中,令人震驚的死亡事故不斷發生。為什么會這樣?這是徹頭徹尾的恥辱,應歸咎于地方政府管理不善,以及國際足聯急功近利──后者持續向巴西施壓,敦促巴西在各種“重要”截止日期前完成球場建設。
3月29日,在圣保羅科林蒂安體育場,法比奧·哈密爾頓·達克魯斯從8米高處跌落,不幸殞命??屏值侔搀w育場將于6月12日迎來巴西與克羅地亞一戰,但那真是個危險地方:去年11月,一部起重機壓碎屋頂,導致兩名工人辭世。
與這些人命關天的真實死亡事故相比,讓我們暫且忘掉世界杯上那些關于“死亡之組”的陳詞濫調吧。達克魯斯是2014年被世界杯球場奪走生命的第二人。上個月,安東尼奧·何塞·皮塔·馬丁斯在瑪瑙斯市死去,他已是因建設阿曼佐尼亞體育場而死的第三位工人。總的來說,共7人因建巴西世界杯球場喪生,去年11月至今就有5人,原因是相關項目被要求提速。
與馬丁斯一樣,死者達克魯斯的家屬至少在當天夜里得到了國際足聯秘書長杰羅姆·瓦爾克發自推特的吊唁,但這于事無補。達克魯斯是家里的經濟支柱,而其死因竟僅僅是為了滿足貴機構對世界杯賽場安裝臨時座位的要求。

巴西政府迄今已投入20億英鎊來重建或改建12座世界杯賽場,且其中3座仍未竣工。新聞記者塔里克·潘賈發布的推特照片顯示,在建的科林蒂安體育場距竣工還差得很遠。潘賈如是描述該體育場:“松散的電線四處掛著,體育場入口處堆滿了白色座椅。”
即便建筑承包商能及時建成球場,國際足聯還要求巴西90天內將所有臨時設施部署到位。在科林蒂安體育場,這些臨時設施包括看臺三分之一的座位,以及媒體區和VIP包廂。在阿雷格里體育場,電視轉播設施尚未架設,原因是還有14萬平方米場地沒來得及鋪磚。
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是國際足聯對巴西要求太多了。就連國際足聯自己都不忌諱承認。秘書長瓦爾克曾說,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將會與巴西世界杯不一樣。我毫不懷疑今夏世界杯將充滿美妙元素,電視轉播畫面將一如既往地誘人,但時至今日,巴西舉辦世界杯的人力成本實在高得離譜。在國際足聯將本屆世界杯推到電視臺、贊助商和全世界球迷之前,我們還會看到多少樁死亡事件發生?10?20?抑或更多?每當有工人因建世界杯球場而死,國際足聯總是忙于發表聲明,稱確保工人安全乃首要任務。但他們說一套做一套,盡快建好球場才是國際足聯優先考慮的要務。
有報道稱達克魯斯在安裝臨時座位時殞命,而瓦爾克本月說過:“目前最大的挑戰是確保所有臨時設施部署到位?!泵貢L傳下圣旨,眾人效命,但他肯定沒心情慶祝。
修建科林蒂安體育場已經花了巴西2.13億英鎊,據最新報道,國際足聯現金儲備為10億美元(約合6億英鎊),2013年利潤達到4300萬英鎊。諸位不難看到,作為足球運動的管理機構,國際足聯生意興隆。當然,如果你碰巧是修建世界杯賽場的不幸者之一,那又另當別論。倘若追溯工人死亡事故的責任,國際足聯完全可以將罪責推向巴西,說“巴西希望主辦世界杯決賽圈比賽;巴西知道世界杯對比賽場地和設施有哪些要求”,或“合同始終是合同”。
國際足聯官員們一邊任權力傾天,另一邊將責任清零。達克魯斯的血無法洗滌那些骯臟靈魂,不久之后,另一位工人將接替他上崗,繼續修建這些寫滿血淚史的世界杯賽場。
無論如何,演出必須繼續,票房與利潤亦將滾滾而來。如諸位所知,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大國會拒絕舉辦世界杯決賽圈比賽的機會,巴西也不例外。在巴西,你甚至可以說,有人曾為世界杯而死。
譯/黃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