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故事無國界:印度300多個新聞頻道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如果能給好的故事配上美妙的音樂與精美的圖片,就能更好地抓住觀眾的眼球,提高收視率。
由于電視臺在印度影響力甚廣,各個政黨都會派自己的發言人去電視臺工作,一些政界人士在電視臺待的時間甚至要比在議會待的時間還要長。印度政府要求官員們學習如何與媒體打交道,如何抑揚頓挫地講話,如何正確地使用肢體語言,最重要的是如何能讓觀眾感到安心。
在印度300多個全天24小時不間斷播放的電視頻道之中,唯有Times Now電視臺和該臺的金牌主持人阿納布·格斯瓦米能做到左右總統大選的結果。在今年5月16日印度總統大選結果公布之前,阿納布·格斯瓦米,這位印度記者、新聞節目主持人兼“人民的檢察官”,報道了許多當時執政黨的負面新聞。格斯瓦米說自己是在代表印度中產階級表達他們的不滿與憤怒。阿納布·格斯瓦米確實為Times Now電視臺賺足了收視率,但印度真的也因此變得更民主了嗎?這可不好說。
印度商務和工業部部長阿納恩德· 夏瑪變得燥熱了起來,一股熱流從他上衣的尼赫魯領領口沖出,直涌大腦。在演播廳耀眼聚光燈的照射下,阿納恩德·夏瑪被一些突如其來的問題與批評搞懵了。由印度新聞頻道Times Now舉辦并直播的這場總統選舉辯論會共邀請了3個持不同政見的黨派代表參加,底下的觀眾則是節目組事先挑選的一些年輕學生。節目一開始,主持人阿納布·格斯瓦米拋出的議題便讓部長阿納恩德·夏瑪皺起了眉頭——如果說經濟問題是這次選舉的關鍵所在,那么我們現在的執政黨就該下臺了。
執政黨方的代表人在聽到這個議題后覺得不合適,他要求阿納布·格斯瓦米至少要以疑問句的形式提出議題,可阿納布·格斯瓦米根本不買他的賬,身穿灰西裝紫領帶的他轉身面對這位執政黨代表并提高分貝說道:“您別急著提意見,我還想先和您談談關于這幾年大量政府官員腐敗貪污的問題,以及貴黨執政期間物價飛速上漲的問題。”此時,阿納布·格斯瓦米對面的這位代表已經出離了憤怒,而辯論會才剛剛開始。
阿納布·格斯瓦米是印度最受關注的新聞節目主持人,同時也是最受爭議的記者。在Times Now電視臺的編輯部里,阿納布·格斯瓦米的同事們給他起了一個外號——蘸了蜂蜜的尖刀。上格斯瓦米的節目、在他的節目上和他針鋒相對是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情。“不要試圖教訓我,您要知道在這里是我給您提問題”、“如果一會兒您打算隨隨便便敷衍我,那我勸您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您的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印度觀眾時常會在他的節目中聽到他說這樣的話。阿納布·格斯瓦米經常會在節目中提高他說話的音量,用手指著和他對話的人,打斷他們的發言,像在懺悔室里一樣譴責他們。“好吧,這里是您的法庭,可您是不是至少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他的一位嘉賓曾這樣反駁過他。
阿納布·格斯瓦米不僅僅是一名媒體人,他還是印度民眾用收視率“推選”出的人民代表。“我的國家想問您……”,在和政治人物交鋒的時候,他總是會用這樣的開場白。在演播廳的化妝間里,阿納布·格斯瓦米坐在椅子上認真地翻著他的團隊為當天節目準備的嘉賓資料。這位電視明星是這樣評價自己的:“我覺得我開創了新聞界的新潮流。我絕對不會為了討好政客而在節目中提一些他們想聽到的問題,我代表的是群眾,我提的都是關乎群眾切身利益的問題。”在觀眾的眼里,“怒發沖冠”已經成了阿納布·格斯瓦米的代名詞。印度的中產階級最關注的就是政府腐敗以及政府官員官官相護的問題,而阿納布·格斯瓦米能很好地抓住他們的這些感受。
今年4月7日印度總統大選正式啟動,5月16日公布最終結果,而這次大選是印度有史以來最撲朔迷離的一次大選。在電視業蓬勃發展的大背景下,Times Now全程跟蹤報道了這次大選的過程。“電視直播相比于其他傳媒手段更加透明與直觀,所以看電視成了人們了解這次總統大選的首選方式。”阿納布·格斯瓦米說。
與2009年總統大選時相比,電視機在印度的普及率已經翻了一番,將近40%的印度人家中至少有一臺電視機。在印度850個電視頻道之中,有300個頻道是全天24小時不間斷播放的,這一數字創造了世界之最。在印度,各個政黨都會派自己政黨的發言人去這些電視臺工作,這是宣傳自己政黨很重要的一個渠道。一些政界人士在電視臺待的時間甚至要比在議會待的時間還要長,以至于他們經常能被街上的路人認出來,還會被要求合影,但這只是因為他們經常出現在電視上,大家覺得他們眼熟,其實大家并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政客還是演藝明星。
像Times Now這樣的英語新聞頻道并不是印度最受歡迎的電視頻道,但它們卻有制造新聞的能力。這些英文新聞頻道每天播放的內容會影響那些印度語電視臺當天新聞的編排。不僅如此,各大報紙的內容也會跟著這些新聞臺前一天的內容走,人們在網絡上熱議的話題也都是這些電視臺播報的新聞。在這些英語新聞頻道中,2006年成立的Times Now是絕對的領軍人物。
“這很簡單,”一位新聞編輯向我們解釋了為什么Times Now是印度電視新聞界的領頭羊,“舉個例子,我們每天會挑選4到5件當天的大事件進行集中報道,而這些新聞無一例外都會成為第二天報紙的頭條新聞。”Times Now在制造新聞方面是下了血本的,為了讓電視畫面看起來更加逼真,他們甚至引進了電影拍攝的一些技術。2011年,有一位系著白色束腰、手里拿瓶水的老者盤坐在新德里康諾特廣場的正中央,自稱要絕食。Times Now的反應最迅速,他們趕在游行示威者聚集之前將6臺攝像機架在了那位老者的四周,打算對此事進行全程跟蹤報道。“Times Now當時給人的感覺像是要為那位老人拍部電影。”參與此事報道的記者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仍記憶猶新。Times Now電視臺的記者還會精心挑選出一些音樂和圖片加入到他們的報道中去,借助這種方式將新聞的情感推向高潮。不過,新聞最重要的還是實時報道,或者說“幾乎實時報道”。Times Now刪減了許多繁瑣的新聞編輯過程,大幅降低了現場拍攝與電視播放之間的時間差,觀眾看到的電視新聞畫面幾乎與現場同步。如果不做直播的話,Times Now則會將新聞的畫面做到最好。Times Now的觀眾擁有比其他新聞臺觀眾更多的福利,電視臺的美編們會出席每天早上的新聞編輯會議,他們會為不同的新聞主題設計專屬標識。“我們對新聞時效性與信息清晰度都有很嚴格的標準,為了給予觀眾最好的觀看體驗,我們力求做好每一個細節。”阿納布·格斯瓦米節目的制作人解釋道。
記者這個職業也是在不斷進步的。Times Now電視臺要求自己的記者將精力全部集中在話筒上,要求他們要不時地提出問題。“起初,我總是不敢提出那些犀利的問題去刁難政客,可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了。”Times Now一位年輕的女記者說道。如果您以為碰到刁鉆的問題時只要保持沉默就行,那您就大錯特錯了。就在去年,印度農業部部長薩拉德·帕瓦曾拒絕回答Times Now電視臺一位記者關于洋蔥價錢過高的問題,后來事態的發展讓薩拉德·帕瓦后悔不已。很快,Times Now電視臺以《部長的躲閃》為題對此事進行了詳細地報道,報道中說:“這是第一次記者冒著得罪高官的風險勇敢地提出問題,這是一次文化革命!”輿論全部倒向更加“弱勢”的電視臺記者,薩拉德·帕瓦一夜之間成了全民罪人。這次記者與政客之間的電視大戰可以說后者是一敗涂地。今年年初,代表印度國民大會黨參與總統大選的拉胡爾·甘地在接受完阿納布·格斯瓦米災難般的采訪之后也淪為了媒體的笑柄。而他的競選對手納倫德拉·莫迪則比他聰明得多,他直接拒絕了格斯瓦米的采訪,這才得以幸免。
由于電視臺在印度影響力甚廣,慎重起見,印度政府要求官員們學習如何與媒體打交道,如何抑揚頓挫地講話,如何正確地使用肢體語言,最重要的是如何能讓觀眾感到安心。他們要時刻準備著在電視直播時與主持人發生爭執,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的政客在離開電視臺演播廳時氣得臉紅脖子粗,事后將矛頭直指激怒他們的主持人。比如印度社會活動家馬杜·克斯瓦爾曾公開抨擊阿納布·格斯瓦米故意歪曲嘉賓觀點,并時常粗魯地打斷嘉賓的發言。“記者要做的是還原事情真相,而不是一味地侮辱當事人。我們去他的節目可不是為了任其宰割。”不過,Times Now并不在乎采訪時的刀光劍影到底會傷到誰,或者傷得有多深。在印度300多個新聞頻道中,Times Now必須將這樣的“演出”進行下去才能生存,因為在這300多個頻道中,大部分頻道不用擔心自己新聞的來源,甚至不用擔心能不能掙到錢。那他們靠什么維持電視臺的正常運轉呢?這些電視臺中一部分是由企業家或者政客資助,用以擴大他們的影響力;另一部分電視臺采取的則是“有償新聞”的方式,比如一些政客掏錢給他們,他們就會把這位政客開會時的照片放在新聞頭版里。幾個月前,有位政客曾拜托另一家新聞臺Zee News不要將一則新聞公布于眾,作為報答,他將付給該臺一筆可觀的“封口費”。Zee News的負責人按照他說的做了,可這位政客卻遲遲不將約定好的錢打給電視臺。后來,Zee News的負責人去找這位政客要錢,而這位政客將他們談話的全過程用一部隱藏攝像機拍了下來。事情暴露后,Zee News的負責人因涉嫌受賄與包庇罪被提審。“有些電視臺記者收受賄賂,報道假新聞,等我們黨上臺了第一個就把他們這些人送進監獄!”5月14日,平民黨黨派的領頭人阿文德·柯內瓦爾如是說。阿納布·格斯瓦米在聽到這樣的言論后立馬在他的節目中回擊說:“好的,等我從監獄里出來了,我第一個就給您提問題!”第二天,各大電視臺、報紙的頭條都起了類似的題目——“因為批判了平民黨我們就都要被送進監獄嗎”、“平民黨惹到了媒體”、“充滿進攻性的平民黨”。
就像阿納布·格斯瓦米說的那樣,在印度,一種新的傳媒方式誕生了,這是一種獨立與自信的傳媒方式。Times Now成功地把各黨派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電視媒體上,這個“憤怒的電視臺”才是2014年印度總統大選最大的贏家。
[譯自法國《世界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