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都是小人物,就小人物而言,人生不如意的事往往十之八九。但不如意,不等于沒精彩,更不等于沒意義。
2013年8月間,因為一部紀錄片,我在祁連山最高峰岡則吾結雪峰下,有幸結識了一位藏牧民,他叫芒舟。他之所以帶領全家到海拔近5000米的冰山下,是為了放牧牦牛。而之所以把牦牛從自家的草原上,千辛萬苦趕到高寒缺氧、冰寒逼人、遠離人煙的雪山下,是為了讓強壯兇悍的野牦牛進入他家的母牛群,與之交配,以改善牦牛種群日益退化的現狀。芒舟個子不高,沒什么文化,棱角分明的臉膛在高原紫外線的灼烤和勁風的雕琢下,呈現出古銅的色澤。他出現在牧區的任何地方,都是那種抬眼就能看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然而,當我在他家的帳篷里住到第5天的時候,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是深夜,瘋狂的狗叫驚醒了我們。芒舟啥話不說,從一個布袋里迅速掏出兩根“二踢腳”,匆忙出門,約摸十來秒,帳外傳來震耳的炸響。又過了兩分鐘,芒舟回到帳內,抱歉地說,剛才來熊了,我沒槍,只能用“二踢腳”把熊趕走。我很納悶,他怎么知道有熊來呢?第二天早上,我有意向他請教。他說是他家的大黑狗告訴他的,如果晚上有狼來,狗的叫聲是兇猛;如果是雪豹來,狗的叫聲是拼命;如果是熊來,狗的叫聲是害怕。昨晚,大黑狗的叫聲里充滿了懼怕和驚恐,一聽就是熊來了。見我不信的樣子,他說熊是從河灘上來的,他在月光下看到了熊的身影,離他只有幾十米。隨后,他帶我看到了熊留下的新鮮腳印,說為了給家牛群引進寶貴的野血,他經歷的危險和辛苦太多了。就在這冰川下,狼群、棕熊、雪豹,都在他家的門前光顧過。更為神奇的是,他得意地告訴我,昨晚又有野牦牛進入了他家的牛群,他是從牛群的叫聲里聽出來的。怕我不信,他帶我走近牛群,果然看到了那頭比普通牦牛大三倍的虎視眈眈的野牦牛。這時的芒舟,在我眼里赫然高大!
我入迷了,這不是一般的能耐,簡直就是傳奇啊!
我想起夸西摩多的詩:
每個人活在大地心上
被一線陽光刺穿
轉瞬即是黑暗
我想要說的是,這里所說的“活”,不是“孤立”,是“鮮活”。每一個人,都有其獨特的內蘊和神采,像紛揚的春雪,像花朵的綻放。普通人生,一樣演繹生命的絕唱。而小人物的不如意,常常是生活的反光鏡。每個人的命運,都與社會息息相關。大中含小,小中見大;大能化小,小能變大。比如說,芒舟個人迫不得已攜家帶口歷盡艱辛在冰山下放牧牦牛,不就是因為全球氣候干旱、草原沙化,再加上過度放牧、近親繁殖,造成牦牛嚴重退化的無奈之舉嗎?再比如說,《金角莊園》里那個一生失意卻又峰回路轉的老警察,還有那些被命運牽住鼻子的幸運兒或倒霉蛋……然而,就是這無奈的艱辛,窩心的失意,或突降的夢魘,或喜悅的淚水,鑄就了生活的精彩,也成就了人生的意義!
而小說,不就是命運之河中的一朵朵浪花嗎……
不同的是,命運可以交響,但它沒有咽喉!
說到這,我又想起了不相干的芒舟,又看到了白皚皚的雪山,奇形怪狀的冰舌,還有那些碰巧進入家牛群,縱橫激情綻放生命的野牦牛。
責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