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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刪減了黑夜的濃度

2014-04-29 00:00:00耿立
北京文學 2014年5期

我曾經懼怕黑夜,在鄉下,那種靜得讓人脊背發緊的夜,不知有多闊多厚無法丈量的濃黑且不透明的夜,準確地說懼怕的不是夜,而是夜的黑。

那種黑,鄉村才有的那種夜的黑,現在在城市是蕩然無存無從尋覓的,她們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曾努力想象那種濃黑什么時候在城市的街口走丟了。在正月初一的夜晚,我走在十字街頭,看我所居住的小城,那些樹上、河上、橋上掛滿了“不夜工程”“亮光工程”的發光的現代化的螢火,在肆意篡改著夜、侮辱著夜,是這些后來者外來者把夜變得不再是夜。

夜的形式被改寫,夜的倫理被顛覆。

我懷念的鄉村的夜,是黑和亮的那種比例的均勻,是原版的而非盜版的夜,星星與螢火與燈光親密如己,那些光與黑是本然的諧和的,如兩小無猜般配而無渣滓的,那是給人眼睛和心靈寬慰和福氣,一種老鄰居般的溫慰,那樣的妥帖。黑有黑的道理和謙卑,光也不是霸道,暗夜里,微光如螢,燈如豆,星如芥,彎月如痕,如農家女孩的眉。讀書的人都知道古代的夜,是謙和的,是可以測量的。雖然人們沒有發明那樣的度量衡,但你知道那黑的深廣,雖然你不知道深的尺度,雖然只是一種感覺。《詩經·小雅·庭燎》里就記載著那種黑的深度長度,詩曰:

“夜如其何?夜未央。庭燎之光。”

讀這樣的句子,給人的印象是:夜沒有盡頭,那黑也如黑茶的濃釅,一口下去,滿喉頭的都是黑。而現在的夜,卻寡淡得多,如幾泡后的茶,黑度不夠,厚度不夠,濃釅不夠,余味不夠。這令我到底懷念那種原始原配和原版的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如沉在井底的黑。這是小時作文常用的修辭,當時老師的眉批說這是熟爛的詞語,現在卻讓我感到別樣的親昵,一種遠離久違的親昵。

初中時候,在鄉下昏黃的油燈下,曾讀柯羅連科的《爝火》,多年,印象最深的仍是那黑,和那爝火。人們說螢光爝火,爝火雖然微弱,但給人的是希望,正因為那夜是爝火的分母,夜的深透,才給了那微弱的火以背景。我在網絡找到了譯文,不知是不是少年的那篇,但接近我少年時讀到的那篇,那時我曾抄寫到鄉間父老造的澀得剌手的草紙上:

一個黑暗的秋夜,我在一條險惡的河流中航行;沒有星,沒有月,天黑沉沉,地也黑沉沉,一切都是黑沉沉的。忽然望見前面河流的轉彎處,烏黑的山腳下面,閃動著一點爝火。閃動得又明顯,又強烈,并且十分臨近。

我很喜歡地說:“哈,老天保佑!快近住宿的地方了!”搖櫓的人轉過頭來望一望,淡淡地說:“還遠呢!”

我不相信,爝火明明就在前面,看去只須再搖兩三櫓,就可以到了。

但是,搖櫓的人說話畢竟有經驗:我們的船,還在黑如墨水的河流中,航行了許久。中流突兀的怪石,兩岸峭絕的懸巖,漸漸地迎面泅來,又漸漸地泅了過去,落到晦冥無邊的遠處;可是那一點爝火,還在前面,一閃一閃,在那里招手,總是這般近,又總是這般遠。

人生,就像在這種險惡的河流中航行,爝火還離得遠呢!但是,總在前面,一櫓一櫓地搖上去,總有到的時候。

少年時模仿著寫作文,《爝火》里的翻譯詞匯經常溜入我的筆下。記得寫黑夜是:黑如墨水。老師在黑如墨水那里畫很多的圈表示贊賞。鄉村的夜就是從墨水瓶里滲出的,不,應該是從硯臺里滲出的,那硯臺就是曹濮平原里的池塘,到了傍晚,池塘開始面目曖昧。

那些樹,草垛,雞,狗,開始和身旁的參照物,界限不分明,大家好像接到旨意,開始披上淺灰。此時池塘里的水,也不如白天清澈見底了,像是誰剛剛放進了一塊墨錠,層次開始起了變化,上半部分清水里開始摻雜了如煙縷的顏色,下半部分已經有些微微的渾湯了。那時你就知道,“時辰”這兩個字,竟然會有這么大的神通,古人用時辰來為時間找刻度:夜半、雞鳴、平旦、日出、食時、隅中、日中、日昳、晡時、日入、黃昏、人定。

那墨錠開始準備的時候,應該是日入,雞開始歸巢宿窩,池塘里的水已經沾染了墨色,還未濃。但墨色已經在天地間共享了,先是風把墨色傳播,讓平原知道墨分五彩,讓父老知道了詩意。你看,那霞色中的煙囪,他們懸腕狂放,如癲狂的張旭懷素,把如椽的筆畫隨意涂抹,那筆畫不再講究橫平豎直,而是濃處如烏云驟至,虛處是雪霽風定,把白當黑。真是行于所當行,至于所不可不至,完全是飛白是天書。炊煙,實在是太超逸了,墨點就恰似一個個黑色的鳥巢懸在枝柯上,一個一個露了出來的,遠遠看去,正是墨點淋漓的垂露……

慢慢地,夜色濃了,開始加深加厚。到黃昏,那時天色以黑色為主色,別的顏色只一點成分;到了人定時辰,是全部被黑暗俘虜了,人開始如襁褓里的稚子被夜圍裹,沉進夜的床鋪,那是安眠的時辰。過去的夜,承擔的責任就是棲息,就是把黑管好,人在黑夜,就如人在子宮里一樣安恬。

曾有一年的時間,我住在京城某地下室二層,雖是地下,但那里也是太明亮,太吵鬧。一些特殊職業的女性,在地下室的三層,她們是流鶯,不是流螢,她們的尖叫她們的洗漱,使夜有了噪音。夜間的吵鬧和光,常使我一夜一夜睡不著覺。我用棉花塞住耳朵,用枕巾蓋住眼睛,但還是折來折去,輾轉反側,雖然數著一只羊兩只羊,但就是數一群羊,也還是無法入眠。

一年時間,病病懨懨,當時鄉間的母親還在,我回到了老家。母親看出我缺覺,就不打攪我,把我鎖屋子里,我一連睡了兩天兩夜,夜以繼日,日以繼夜,天沉沉夜黑黑覺酣酣,如裹在黑色被子里的蠶蛹。直到母親喚我吃飯,我才知道48小時過去了。

鄉間的夜多好啊,雖然鄉間的夜里也有聲響,但那是老頭老太們嗓子發癢而咳嗽,幾聲過后,也就沉靜了。偶爾有狗的叫聲響起,即將進入夢鄉的父老也知道是誰家的人晚歸了,低聲嚷一句或者什么也沒問,就翻個身,倒頭繼續睡。如果全村的狗亂叫,那就可能是生人過路,或是村里進了小偷,各家各戶的人就會披衣起來,手里操起家伙出門查看,或站到屋頂瞭望。

鄉村的夜有天然的更夫,那是狗在值班在溜達,它們可以很隨便地站在春夜里,對著天邊的月亮發言,或者發情,也可以在電線桿或墻角撒上一泡尿做記號。鄉村的狗在夜間活得很自在,很自我,沒人束縛它,沒人教導它,那樣的狗活一輩子才最像狗啊。

天地玄黃,萬事萬物在世間應是互相搭配均衡的,是中庸的,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可以。就比如世間不只有光明,還要有黑來平衡,是黑平衡了光,是夜平衡了白晝。然而光的過度就是污染,就是淫奢,就是一種失衡,就是一種生態的感冒發燒。

我知道若沒有了光,那樣的夜也可怕,我說的光,不是人造的,而是那種被人為驅逐了的,是曾經在我童年星空飛舞的,在歷史中出出進進穿行幾千年的光。去年的夏天我回故鄉,由于父母故去多年,我也有多年沒有回到那片我曾稱為土地的地方。而這次回去卻看到我記憶的故鄉已經被毀容,那個叫木鎮的小鎮,已經沒有了青草的土腥,也沒有了夏季曬糞的那種刺鼻的味。街道開始硬化為柏油和水泥,路邊的樹發黃卷曲,踏進那土地,感受不到地氣,感到的是一種炙烤,一種不得呼吸的憋悶。

到晚上,我去了在我的散文里曾反復描寫過的河——泥之河。但寬闊的漫流的肆意的水面沒有了,蛙聲也沒有了,蘆葦也沒有了。那些原本低洼的河床,已經被開發成了一棟棟樓宇住宅,那鋁合金的窗戶里明滅閃爍的是現代燈火。白熾燈撕扯著夜,從窗戶里滲出的是嘈雜的音響和肆無忌憚的闊笑。

那螢火蟲,我再也沒能見到。我突然感到這樣的夏夜,是異質的,少了一種東西在,就像少了一種魂靈,一種重量,或者是少了浮漾在鄉間夜的瞳仁,那些打著燈籠的小精靈呢?他們移民了么,還是嫌棄了這片土地,自己無聲無息地消亡了,逃逸了?我有一種悲抑的神傷,一種風情不再,一種審美的道具不再。要是當我到了暮年,若是自己的孫輩翻開《唐詩三百首》的書頁問我:爺爺,杜牧《七夕》寫的流螢,是一種什么物質?

那是一種童稚的聲音從歷史的深處傳出:銀燭。秋光。畫屏。天氣開轉涼/手中有輕羅小扇,空中有流螢,手中的扇撲來撲去/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牽牛還在,織女還在,我能回答什么?我說螢火蟲是一種消失的尾巴會發光的生靈?在爺爺小時候,我們老家泥之河的蘆葦叢里,就有很多很多,如星宿。

對水質要求苛刻,對黑夜要求苛刻的螢火蟲,給人以遐想以詩意的小精靈消失了。這樣的夜,已經不能稱之為唐代的夜色,宋代的夜色,現在的夜色已經刪減了夜的純度,如摻了水的原漿酒。

我想到日本宮崎駿的動畫電影《再見,螢火蟲》的第一句臺詞:“昭和20年9月21日晚,我死了。”

我想,這也是我故鄉的螢火蟲留給世間的話:某年的夜晚,我死了。

有螢火蟲的夏夜,多么使人遐想,不知我是在懷念故鄉消失的螢火還是和《再見,螢火蟲》混合了,動畫里恍惚間,少年阿泰看到了他死去的妹妹,看到了那個飛滿螢火蟲的夏天。

那時候的哥哥阿泰和妹妹節子是幸福的。裝滿糖果的小鐵盒子。漫天飛舞的螢火蟲。阿泰拉著節子的手在夜晚奔跑,如夢寐一般。

在漆黑的廢棄山洞中,阿泰將螢火蟲捉進蚊帳,漫天飛舞的螢火蟲在夏季悶熱的深夜里明明滅滅,似乎炎熱也消退了。哥哥將熟睡中的節子緊緊抱住,生怕一松手就又會從懷中失去。只有14歲的阿泰并不知道,戰爭本身就意味著吞噬。不只是螢火蟲,還有那些卑微的生命,脆弱的生命,在命運的巨掌下,剎那間就失去了。

(而現在,故鄉街道的改造,有記憶年輪老房子的拆去,故鄉的喪鐘也在敲響,現代化本身就意味著故鄉被連根拔起。記憶沒有了,因為現代化改寫了故鄉,沒有了童年熟悉的吆喝,沒有了小販的氣味,沒有了夜間湯鍋熱氣騰騰的羊雜碎,沒有了空竹和陀螺,沒有了把鐵環推進黃昏,當的一聲夜幕突然降臨的的故鄉消失了。)

螢火蟲的一生只有一個夜晚,一切都會在夏日微蕩的風中悄悄逝去。

(我還記得《再見,螢火蟲》原聲畫面:妹妹節子用小手輕輕將昨夜螢火蟲的小尸體,埋進自己挖好的小墳穴里,對阿泰說:“我很想念媽媽,媽媽也在墳墓中。”阿泰瞪大眼睛吃驚地望著節子。)

一捧捧螢火蟲的小小的尸體,從節子手中墜落,混入泥土,化作塵埃,阿泰仿佛看見了媽媽那同樣脆弱的肉體燃成灰燼的樣子。死亡再一次擊打著哥哥尚未成熟而堅強的心靈。這時有淚水滾過面頰,也許是為了媽媽,也許是為了螢火蟲,也許只是為了生命不堪一擊的脆弱的哀悼。

是的,螢火蟲,只能活一個夜晚。在美麗的夜里,它卻盡情展示它的剎那美麗,然后在黑暗中悄然墜下。生存環境的惡劣使節子身上起了濕疹,但困窘的兄妹倆哪里有錢去看病?終于,年幼的節子沒能逃過饑餓和疾病的雙重折磨,悲慘地死去。

(故鄉的螢火蟲沒有了,故鄉的螢火蟲也像節子一樣,身上也會起濕疹么?這樣的病對螢火蟲來說就是絕癥,螢火蟲的消失,不在螢火蟲自身,她是環境的失衡所致,是病了的生態所致,是污染,人心的污染,是水的不潔,人的不潔,罪魁是人類光的放肆,是這些加速要了螢火蟲的命。)

節子死的那天,也是在一個滿天都是螢火蟲的夜里。她含著笑,在最美的風景中去找那只有在夢里才能過的幸福生活了。

當螢火蟲再次亮起的時候,那個裝糖果的小鐵盒子、那個有著銀鈴般笑聲的叫節子的小女孩、那個山腳下門口搭有秋千的防空洞、那漫天飛舞的螢火蟲……所有這些鏡頭都令人感到一種美得令人窒息的悲涼。再唯美的畫面也是一種挽歌,我把她想象成我故鄉螢火蟲的挽歌。雖然我的故鄉目前是這么地不堪甚至有些丑陋,但我還是用這樣唯美的畫面為她招魂。

(《再見,螢火蟲》原聲畫面:哥哥平靜地點燃了盛放妹妹尸體的小竹筐,血紅的火苗在哥哥不再清澈的眼底閃動。)

一切都那么殘酷,一切都那么不近人情,在戰爭的血口面前人生的一切都顯得那么無助。哥哥為了妹妹和自己能夠生存下去已拼盡了全力,可他仍然不能保住自己唯一的妹妹。絕望伴隨著夜晚降臨,當火焰漸漸熄滅,幽幽的螢火蟲為孤單的阿泰唱起最動人的旋律,紛紛揚揚升騰著的螢光,在最遠的天空結成溫暖的笑臉的模樣。那是戰爭奪走的他的生活的全部、他的所有親人,而夜空卻全還給了他。雖然這是虛妄,但對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來說,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我想到了我現在的故鄉也在進行一場無望的戰爭——故鄉的保衛戰。故鄉和我注定是失敗者,我保護不了故鄉的衰敗,保護不了村頭的一棵榆樹一棵槐樹,保護不了那些不符平仄的蛙聲。沒有了那些蛙聲,注定也就沒有了稻花香里的父老。我保護不了在夏夜飛舞的螢火蟲,我想尋找故鄉土地上螢火蟲的尸骨,我要做一個個小小的棺材,為這些小精靈筑建一處墓穴,上面寫:螢火蟲之墓。

我知道,螢火蟲的時代故鄉是有記憶的,現在螢火蟲消失了,就如失去了獨異的一種記憶。沒有記憶的人是植物人,沒有記憶的故鄉不能稱之為故鄉,她不再貯存游子的聲音游子的鄉愁。那樣的故鄉稱之為“植物人故鄉”,徒有肢體,沒有靈魂。

我看過一則材料,螢火蟲猶如鄉村的試劑,可以測出故鄉的人心和污染。這是心靈潔凈的蟲子,也是有精神潔癖的蟲子,這小小的蟲對環境的要求非常苛刻。懂科學的人說:“螢火蟲看起來似乎毫不起眼,但它們對生活質量可挑剔得很。螢火蟲只喜歡植被茂盛、水質干凈、空氣清新的自然環境,一旦植被被破壞、水質被污染、空氣變污濁,它們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螢火蟲來說,人類是有罪的:人工光源帶來的沖擊;河流、溝渠水泥化所引起的危機;農藥的過度使用;水污染造成環境的劣化;外來物種的入侵;人為捕捉,還有霧霾……一切的一切,這些撞擊,給螢火蟲帶來了滅頂之災。城市中的鋼筋水泥和噪聲等多種因素的齊奏,是它們聯合絞殺了這個小精靈,使這些小生靈萬劫不復。

螢火蟲是環境優劣的試劑,也是生態環境的指示物種。懂科學的人指出,凡是螢火蟲種群分布的地區,都是生態環境保護得較好的地方。換句話說,如果螢火蟲在地球上消失了,那么這個地球的丑陋和生態環境的惡劣是不堪想象的。那時,人類離自我的覆滅也就不遠了。

有的科學家這樣推測,與白鰭豚華南虎這樣的“明星”的消失相比,螢火蟲可以說是低調和悄無聲息的。但如果像螢火蟲這樣的物種也要滅絕,可能會造成整個生態系統的崩潰。就如多米諾骨牌倒下的連鎖,人類也不會獨立于世。

螢火蟲沒有國界,喜愛螢火蟲也不分國界。我們的鄰居日本也是一個非常喜愛螢火蟲的國家,但他們非常注重保護這小小的精靈。在日本,人們為了保護螢火蟲,國家先后指定了十個“天然紀念物”地區(自然保護區);螢火蟲受國家法律的保護,這在其他國家是沒有先例的。日本是個喜愛螢火蟲的國家,螢火蟲就像他們的國蟲。在電影里童話里文學作品里,螢火蟲是常常光顧的精靈。日本人偏愛螢火蟲,浮世繪里常常有這樣的場景:穿著華美和服、梳了島田髻的女人,身后跟著摩登丫鬟,在那里撲螢火蟲。歌舞伎里,也有這個\"輕羅小扇撲流螢\"的動作。

安房直子寫過一篇童話《螢火蟲》,我在編選《外國金美文》一書的時候曾選了進去。一個貧寒之家,家里決計要把妹妹送人,哥哥去火車的站臺相送。妹妹的火車開走了,那張臟臟的小臉再也看不見了,哥哥還不肯回家,在陰冷站臺上反復踱步,突然他看見一個小女孩,很像他的妹妹,她掀開一個大箱子,里面飛出好多螢火蟲。他追著這些藍色的星星,怎么也追不上……

螢火蟲,微小,柔弱,以自燃發光。古書記載螢火蟲是腐草而化,它雖長于草澤,看似低賤卻生性清潔,它是試劑它是指示物種,要求自然的純度高,一點也不茍且,污染嚴重的地方,就不會有它的蹤跡。這多像一種品質,對一切的不潔,它拒絕接受,寧潔白死,不污濁生。

我想到我童年的時候,父親和我一起去捉螢火蟲,我們用紗布縫個袋子,把螢火蟲裝在袋子里掛在睡覺的床頭。晚上,我把螢火蟲放開,放到蚊帳里,那真是滿床晶光閃爍,我像是睡在天上云端里,一睜眼,前后左右都是星星。但后來睡著了,第二天起來,見昨晚的螢火蟲全都死了。

隋煬帝在鄉村的話語系統是個荒唐的皇帝,名聲不好。但父親給我講過隋煬帝楊廣曾“征求螢火,得數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巖谷”,那時我覺得楊廣是個有詩意的皇帝,會寫詩,懂得美,他的想法富有童話色彩,只是歷史不認識他罷了。

黑夜有黑夜的倫理,不要刪減黑夜的濃度,也不要增加黑夜的分貝。北京行道樹油松栽種的前幾年一直生長不佳,但原因一直不明。經過有關專家集體會診,確認都是燈光惹的禍,那些纏繞在行道樹燈上的,猶如給一棵棵大樹五花大綁徹夜受刑,不眠不休。有個科學家曾長期觀察一串紅草花的生長情況,曾經在夜里,進行過繞燈試驗。幾天下來,一串紅竟開不了花了,這是無休無止的車輪戰,日夜不眠,植物也受不了,最后就累倒了,無法產生營養,自然無法開花。

黑夜的倫理,是允許光的存在,但那些光,比如星星,月亮,還有螢火,是黑夜天然的伴侶,好像亙古如斯,是上帝原配給黑夜的。黑夜的黑和光,誰占幾分,誰占多少,是有我們看不見的合適比例。在農業的故鄉,那比例是諧和的均勻的。而今這比例失調了,崩潰了,我們無限擴大光的比例,大到了植物不適應,動物不適應。于是有些蟲類,開始噤聲。如今的夜是嘈雜,是人的噪音的充斥,這聲音的比例也超出了故鄉的耳膜所承受的力度啊,有一天,故鄉也會變成聾了啞了的故鄉。

我以為,夜是給人安眠的場,她的黑度是最重要的指標之一,她的靜幽也是最重要的指標之一。如果把一個人的臥室放在一個鋸木廠,那鋸和斧頭的噪音如鋸齒,一下一下嚙食你的耳朵,耳朵被折磨久了就會起繭子,就會失聰。現在城市人多的是失眠,少的是睡眠;多的是憂郁癥,少的是歡愉狀。眼睛整夜環視天花板,如夜的囚徒,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我想,那多半是喧囂的世相造孽惹下的:機車的轟鳴、裝修、拆遷、卡拉OK,夜的空間被擠占得越來越小,心靈的空間就越來越逼仄。人的身體也是有脾氣的,她也會起而抗爭,抗爭的指標就是身體的某些部位怠工抗議,失眠就是其一。

而今的夜,不能再稱之為夜,她已經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夜。她的黑度不夠,她的寬度不夠,她的靜謐不夠。那些與黑度結盟的動物與音響的比例失調了,秋蟲的鳴叫沒有了,犬吠也消失了,那些物種開始變得稀少,乃至進入崩潰消失的倒計時。我想鄉間的夜里有聲響,那聲響應多是自然之聲,很少人為的造作,很少扭曲的自然,那樣的夜的聲響如天籟。王維《山中與裴秀才迪書》中: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此時獨坐,僮仆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

王維筆下灞水深沉、月照城郭,輞川在月光中漣漪起伏。山上燈火,透過樹林隱約可見,如一幅水墨國畫,著墨淡雅,用筆清疏,寫意傳神,基調寂靜而清幽。而最惹我欣慰者是“深巷寒犬,吠聲如豹”,幽深并非無聲。在我輾轉反側的時候,我想潛回到多年前的故鄉,在故鄉里,用一架碩大無朋的錄音的機器,錄十里或二十里的自然的聲響。一到晚上我把窗子門都關好,我錄下的是夏的急雨,那有瀑布聲的樣子;冬的密雪,那有碎玉聲的調子;有鼓琴,琴調虛暢;有詠詩,詩韻清絕;有圍棋,子聲丁丁然;有葫蘆里的蟈蟈,鳴聲錚錚然。有我屏住的呼吸,如游絲般。

那故鄉多年前的聲響就是一片天籟啊,那春的花開,夏的蛙鳴,秋的蟲叫,冬的風號。它們給予耳朵的是滋養,給予心靈的是撫慰。

而如今在老家的那夜的短暫時空里,我竟然沒有聽到雞叫,雞鳴枕上成了絕響,心就一下子墮進了絕望,體悟到什么叫黯然心緒。沒有雞叫的鄉村是否還能稱之為鄉村?那樣的夜是否還能稱之為夜?我想到了《潛伏》里的翠平和余則成,翠平是一典型的鄉間婦女,她受組織的指派到了天津城做官太太,任務是為余則成洗衣做飯。翠平的思維仍是鄉村的思維,日出而作,日沒而息;聽雞叫而早起,早起而做飯、洗衣服。

“都什么時辰了,城里的雞怎么都不打鳴呢?”

余則成說,“不是不打鳴,而是沒有雞。”

翠平不知道天津衛里沒雞叫,更有意思的是她秉持的鄉下人的立場和觀點,在男女情事和戀愛上常常讓余則成掃興。余則成就不得不教翠平如何戀愛。

“你必須學會戀愛。”

“戀愛,什么是戀愛?”

“戀愛就是說說話啊,拉拉手啊,散散步啊。”

“就是鉆玉米地。”

“對,就是鉆玉米地,在玉米地里說悄悄話啊,拉拉手啊。”

“就是要有月亮。”

“對,月亮,月光,讀書人叫浪漫。”

我有點絕望了,在多年前的天津衛早沒有了雞鳴。我不是反對現代的文明,但它要有個度,現代也是有邊界的。我不是反對夜間的火把和燈火,但要給螢火蟲一個空間。我不是反對絲竹之樂,但也要給自然的聲響以一定的音域。

我常回想在童年的鄉間,那枕邊的耳朵,就是自然的接收器,貯存器,比如風來了,如《莊子·齊物論》里寫的: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眾竅為虛。

那風,那呼嘯的風在窗欞外,刪繁就簡,把一切的物件都當成了笛子,只要有穴有竅,有坑洼,有凹凸不平,那就有了天籟,那風聲更加深加厚了鄉間的夜。有風的夜雖然把犬吠和雞叫都淹沒了,但那夜也是夜的原生態的一種,我懷念著有風的夜。

我想起一句民謠:到黑夜叫我想你沒辦法。

是啊,到黑夜,叫我想故鄉原版的黑夜沒辦法,那種本源的、原配的、沒有刪改濃度的黑夜,到黑夜叫我想你沒辦法!

責任編輯 王 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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