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燃燒的地圖
作者:(日本)安部公房
譯者:鄭民欽
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4年4月
定價:29元

闖入者
作者:(日本)安部公房
譯者:伏怡琳
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4年7月
定價:32元
安部公房,熟悉的陌生人,如果他還活著,今年整九十歲。在代代迭出的日本名作家里,安部是最不日本的一位,他的風格相當國際化,“存在主義”、“日本卡夫卡”這兩個標簽加給他也是實至名歸。不過,存在主義文學似乎早已過時,而卡夫卡的甲蟲故事則人所盡知,今天,我們?yōu)槭裁催€要讀安部公房?
新出的短篇集《闖入者》,收入了他早中晚三個時期的短篇小說,在早期實驗時,他就寫過一個人的名字被偷走,寫過一個人的影子被怪獸吃掉,等等,非常怪誕,非常卡夫卡。但這些故事,比起1961年后出版的成熟之作《砂女》、《他人的臉》、《燃燒的地圖》這三部曲而言,顯然是習作,后者讓他一舉登上殿堂級別,實驗收獲了成果,奇思妙想與對人的普遍處境的反思結合了起來。《砂女》寫城里人掉入沙坑,像西西弗斯一樣被迫日日挖沙,最后干脆放棄了出逃;《他人的臉》寫一個被毀容的人,如何在人群中找臉,如何適應自己“無臉”的事實。《燃燒的地圖》,三部曲中最鮮為人知的一部,幾乎把我們現(xiàn)代都市人的處境給寫透了:沒有身份,沒有名字,雖然能夠坐進汽車四處馳騁,終不過是無邊沙漠里的一個失蹤的人。
三部曲,對應了他生命里的三個地方:北海道、奉天和東京。他生于東京,二十年代常居滿洲,而“九·一八事變”期間,跟隨母親住在北海道。經(jīng)常搬家對作家的成長顯然是好事,但安部的敘述滲透著巨大的疏離感—也有種詩意:“我的出生地,我長大的地方,我家族的起源之處,是地圖上的三個不同的點。本質(zhì)上說,我是一個沒有家鄉(xiāng)的人。”
地圖和點,都是《燃燒的地圖》里的意象。小說的主人公,受委托去調(diào)查一個失蹤的丈夫的下落。在尋找線索的過程中,他先后得到過三張地圖,可是一點都沒派上用場。安部認為,地圖是人喪失生活本質(zhì)的一個重要證明,在地圖上,風景變成了一個個乏味的色塊,風景中的人,在他人、最終也在自己眼里相當于地圖上的一個點,彼此不認識,也不相干,這就是都市對人的異化。
我們都在談論回不去的家鄉(xiāng)—為什么不讀讀安部呢?他認可這種無家可歸之感,沉浸其中,也并沒有把它美化成什么流浪:都市就是一種異己的東西,一臺冷漠的機器。可是我們個體,也是在同它的廝磨糾纏之中,甚至在被它扼殺之中,形成自己的生命體征,金屬、電和水泥影響了我們的體溫,尾氣進入我們的體味,為了克服舊技術的弊端,我們開發(fā)更多的技術,理論上,一切人可以聯(lián)系上一切人,事實上每個人又都只是生活在集體的幻覺里。你覺得這一切很荒謬,可是生命什么時候不是荒謬的呢?
在安部的書中,我們可以知曉何謂“惡之花”,領會加繆所說“西西弗斯是幸福的”的深義所在。痛苦和幸福不再是截然對立的兩樣東西,丑陋不一定只是惡,美也不僅僅存在于崇高。奉天,也就是今天的沈陽,在安部的記憶里是個巨大的垃圾場,日落西山之后,人們在樓房的陰影里吸毒斗毆、買賣兒童、奸淫婦女—東京也差不多,在《燃燒的地圖》里,安部把寫盡了它的混亂無序,冷若冰霜。然而,正是這位失去存在感的調(diào)查員(小說主人公),最終決定加入失蹤者大軍,他決定擁抱自己的虛無狀態(tài),享受周圍都是陌生人的感覺。
所以我們?nèi)匀灰x安部,他仍然值得一讀,他讓我們認清自己的處境,更重要的是,在這種認清之中得到慰藉。誰也無法逃離,但我們?nèi)匀豢梢陨妗6际邪盐覀冏兂煽蓱z的螻蟻,可我們?nèi)匀豢梢杂赂业厣暾f螻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