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蟋蟀的鳴叫中（組詩）

月亮在蟋蟀的鳴叫中

褐色的蟋蟀

比秋天的夜色淺

褐色的蟋蟀

比鄉愁的顏色深

當我說蟋蟀

夜，像潮白河的河水一樣涼

河水一樣涼的夜

把月亮

浸泡得又白又亮

仿佛一開窗

就能看清世界的臉

我一直在迷惑

生活在泥土里的蟋蟀

為什么要離開自己的祖國

爬過一個又一個臺階

來到了我的房間

難道它比我

更怕漫長的涼夜

月亮在蟋蟀的鳴叫中

越來越白

越來越亮

越來越圓

越來越大

眼看就要掉了下來

就要變成別的事物

蝴蝶們開始過河

整整一個下午

蝴蝶們開始過河

河水的反光

映在它們的臉上

寬闊的河面

使它們的翅膀

變得又輕又薄

幾乎無法承受河水的清澈

那么多蝴蝶

那么多輕盈的心

在飛

如果你此刻和我一樣站在潮白河岸

你也和我一樣相信

照亮我們胸膛的

不僅僅是光

沒人知道它們來自哪里

沒人知道它們

為什么要過河

為什么要到對岸去

整整一個下午

過河的蝴蝶越來越多

數也數不清

一定有無數只肉眼無法看見的蝴蝶

摻雜其中

回家的理由

回家過年，是我

返回故鄉的第一個理由

第二個理由

我想在解放大街上走走

再數一遍街邊的路燈

以前我數過很多遍

每次數著數著

就被生活叫到了別處

至今也不知道

路燈有多少盞

再一個理由

如果渾河結了很厚的冰

恰好落一場很厚的雪

我想一個人

在那里走走

后兩種理由

很沒意思

我一直也沒對別人說

致月亮

深陷月亮的人

將在今夜失眠

深陷月亮的人

一臉淚水

手中的杯盞

將空至晚年

而轉過身的人

正在整理家書

一張陳舊的唱片里

蝙蝠飛舞

哦，蝙蝠

不用月亮導航

也能準確地找到故鄉的房檐

在潮白河畔

看見了月亮

她紅潤得過于陰柔

而藏于我內心的月亮

剛好與之相反

她干凈、清白

有時甚至近乎于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