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79年生,教師,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發表于《星星》、《詩選刊》、《延河》、《芒種》、《青海湖》、《上海詩人》、《天津文學》、《西北軍事文學》、《江河文學》、《廈門文學》、《佛山文藝》等刊,作品入選《2013中國詩歌年選》(花城版),著有詩集《季節的容顏》。
納鞋底
母親在千層底上
納外面咣當咣當拍響門扉的風
納躡手躡腳趕路的雪
納大樹上一只失眠的烏鴉
呆頭呆腦張望滿世界的白
納屋檐下一串季節的冰凌
被燈花伸出的舌頭舔了一下
納我平緩的呼吸,營養不良的夢境
納父親被一縷炊煙反復鞭打
深一腳淺一腳,掙扎在日子的泥淖
納祖母開花的咳嗽,結果的頑疾
納那只瘦弱的老羊,被風連根拔起
納灶間細細的火苗,缺鈣的糧囤
也納,太陽打在脊背上的
銹跡斑斑的烙印
那 時
那時有兩只烏鴉從黑夜里擠出來
一只沾著一身鍋灰,被起伏的麥浪淹沒
一只裹著一片夜色默立枝頭
像一塊時光發霉的補丁
那時村東的老鼠嫁女,村西的狗
嗷嗷的狂吠把月亮磨圓
那時皎潔的月亮是村莊的一只眼
而老井是另一只眼,貯著一汪熱切的淚水
那時雪大,一片蓋住草棚
另一片捂住羅鍋大爺此起彼伏的鼾聲
捂不住的是夜歸人的腳步,是斷枝咔嚓
戳疼了一頭牛醒著的肋骨
那時村莊所有的姓氏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
人們用汗水交換果實,向土地頂禮膜拜
那時人們信奉祖傳的宗教,互敬互愛
甜蜜的日子,芝麻一樣節節升高
半開的門
月光潑進去,濺濕一地的蟲鳴
一股風踉蹌著跌進去
帶走了一片葉子暗灰的背影
他的鼾聲溜出門外不多遠
就折了回來
那只巢還蹲在門外的樹上
那對烏鴉還臥在巢里
墻頭上躡手躡腳的貓,還橫在
烏鴉懸著的心上,驢馬的響鼻
連噴了兩下,院落外趕路的人
左手端著煙鍋,右手
提著三聲咳嗽
二更天了,霜花還沒落
他的夢,還徘徊在
離家半里地的曠野上
不說疼
我允許春風有寒風的倔強
允許淫雨霏霏,時光寂寞地發霉
繁花零落,一座座小小的墳塋
埋葬一個個憂傷的我、寂寞的我
破損的我、迷失的我
我允許暮色和黑夜隨意在心上涂抹
允許凌亂、無緒、蕪雜、紛擾
一顆顆星子在胸腔里焚燒,月亮
像一片小劑量的止疼片
準時在午夜失去藥效
我允許輕霜大把大把往傷口上撒鹽
允許淚一流出來就涼
但那個破碎的我,無論如何
不會說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