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來,隨著反腐力度的加大,人們的監督意識不斷加強,“隨手拍”和“艷照視頻”拉下了不少官員。于是,公務員難免有“委屈”——隨便什么人偷拍幾張照片、一段視頻,就可以讓官員落馬,這難道不是侵犯我們的隱私權嗎?這種“委屈”觸及了一個更深的問題:隱私權和監督權的分界線在哪里?
我國憲法、民法通則和刑法等多部法律,都對公民的隱私權做了規定,要依法保護公民的肖像權、姓名權、名譽權、人格尊嚴權,不得披露未成年人的個人隱私,等等。
但如果把公民替換成公職人員呢?那就要注意了,此時法律賦予他們的隱私權大大縮水。不妨先看兩個例子,近日舉行的全國新聞從業人員考試中有兩道考題。一道是“下列哪些群體不屬于公眾人物?A電影明星;B與家人聚餐的政府公務人員;C在教室里學習的孩子;D公交車上的搶劫犯。”答案為C。由此可見,即使與家人聚餐,對公職人員來說,也不屬于“私域”范疇,而屬于“公域”范疇,屬于被媒體和群眾監督的范疇。
另一道是“下列記者的哪些偷拍行為是允許的?A偷拍某影星在后臺換衣服;B偷拍未經允許報道某領導的孩子生病;C偷拍某領導人家中的私生活;D偷拍某高官與情人約會。”答案為D。由此又可見,官員隱私權雖明顯小于普通公民,但合法、合理的家庭生活不會受到干擾,只有在觸犯法律、違背道德時才會遭到曝光。媒體或群眾偷拍官員偷情,視同行使監督權,官員無法拿“隱私權”來抗辯。
從這兩道出給全國記者的考題中可以窺見一斑:壓縮公職人員的隱私權,是為了更好地保障群眾的監督權。也許有人會說:難道官員的隱私就不是隱私嗎?這就涉及現代法律的一條重要原則——公共利益優先。早在1917年,英國社會學家麥基弗就指出:“公共利益保護是人類生活之所以必要和可能的前提,是現代政治生活的基石。”官員承擔著社會管理職能,手握“公器”,直接左右公共利益,其一言一行都不能藏在“隱私”的庇護傘下,而要袒露在監督的陽光下。
隱私權和監督權的分界線也就在這里:保護公共利益遠比保護官員隱私重要。在國外,越是級別高的官員,享有的隱私越少,必須公開的信息越多。這是現代政治文明的慣例。在我國,近一年的反腐浪潮中,也提供了許多隱私權和監督權博弈的實例。無論是“上海5法官嫖娼案”還是“沈陽衛生局長開房案”,舉報者所提供的嫖娼、開房視頻,都被接受為合法證據。
也許有的官員還是不解:就算證據合法,獲取證據的手段合法嗎?這兩個案件中,都存在公共場所服務員私自提供監控錄像的細節,難道不是泄漏隱私的違法行為?對這一追問,要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方面,我國法律對“哪些屬于個人隱私”“什么行為算泄露隱私”確實缺乏完備、清晰的細則。有統計稱,近40部法律、30余部法規、近200部規章涉及隱私保護,這些分散的規定造成了界定是否觸犯隱私權的混亂。
但另一方面,更要看到,視頻暴露的官員之惡乃是大惡。黨紀對嫖娼、偷情有明文禁止,《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第一百五十條規定“與他人通奸,造成不良影響的”屬于嚴重違紀,第一百五十六條規定對“嫖娼、賣淫……給予開除黨籍處分”。相比之下,泄露視頻實屬小惡。現階段,若嚴懲這種小惡,只會助長官員的大惡。人們相信,一個道德敗壞的官員,會危及百倍、千倍的公共利益。若一開始就忙于嚴懲小惡,恐怕馬上就有官員敢把見不得光的事都列為“國家機密”。可見,先懲處官員的大惡,才能保護更大的公共利益。
當然,盡快規范公民和官員的隱私權,盡快厘清保護隱私和反腐的邊界,也須提上議事日程,為實行官員財產公開、構建“權力之籠”掃清障礙。否則,還會有官員繼續把自己混同于公民,在“保護公民隱私權”的名義下逃避應受的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