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政變將軍，人在囧途

在遭受長達7個月的政治動蕩與街頭示威折磨后，5月20日，泰國軍方實施全面戒嚴。22日，陸軍司令巴育·占奧差（下文稱巴育）又宣布全面接管國家權力。從1932年確立君主立憲制至今82年間，泰國已發(fā)生20次軍事政變。巴育這次披掛上陣，再次證明泰國深陷“政變—成立新政府—危機—政變”的歷史怪圈不能自拔。

當民主進程遭遇政變之囧，巴育與以往的政變將軍一樣，只能不斷強調(diào)發(fā)動政變實屬無奈，“不是戀棧權力，只為保護泰國人民的尊嚴”。這些政變將軍究竟是泰國民主的守護者還是掘墓人？恐怕誰都難以給出完整的答案。

泰國版“鴻門宴”

5月20日凌晨，巴育出動軍隊，在全國范圍內(nèi)實施戒嚴。許多普通民眾一覺醒來，窗外局勢已然大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全國重要關口設卡，曼谷20多個重要據(jù)點也有軍人駐守，大批士兵還包圍了“紅衫軍”集會地，要求雙方示威者停留在目前位置，不準離開。很快，巴育宣布解散看守政府設立的維持安全秩序中心，設立軍方管理的維護和平與秩序指揮中心來處理國家事務。

21日下午，巴育召集看守內(nèi)閣新總理尼瓦探隆、反政府示威領導人素貼·特素班、支持政府的“紅衫軍”領導人乍都蓬·蓬攀及有關各方負責人到位于曼谷的陸軍俱樂部會談。結果毫無懸念：這么多“政敵”聚在一起，顯然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達成共識。

第二輪會談于次日下午舉行。這一次，陸軍俱樂部周邊部署了更多荷槍實彈的軍人，與會人員也被要求將手機留在會議室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議員回憶，會談期間，素貼和乍都蓬進行了45分鐘秘密會談，隨后，兩人又與巴育在角落進行了短暫會談。巴育后來問司法部長猜格森·尼蒂西里：“看守政府是否依然堅持不辭職？”猜格森答道：“不會辭職。”

這一態(tài)度讓巴育很快做出回應：“對不起，從此刻起，我接手權力。”短短一句話語驚四座。隨后，他走向會議室大門，并轉身告誡在場各位“別離開這個房間”。幾乎就在他離開的同時，士兵蜂擁而入，封鎖了出口。陸軍俱樂部外，一些裝甲車也封鎖了出入口。當?shù)孛襟w報道稱，除上議院和選舉委員會的代表外，其他派別的代表都被軍方用汽車送往陸軍俱樂部附近的兵營。現(xiàn)實版的“鴻門宴”，在泰國真實上演。

北京時間當天下午5時許，巴育通過國家電視臺發(fā)表講話，宣布“暫時中止”憲法并解散看守政府，成立由陸海空三軍及警察組成的國家維護穩(wěn)定委員會（下文稱維穩(wěn)委員會），并從即日起在全國范圍內(nèi)實施宵禁，“任何人不得在22時至次日5時間外出”。軍方還進一步指示，包括外國駐泰國新聞機構在內(nèi)的所有電臺、電視臺一律停止播放其他節(jié)目，只允許播放軍方發(fā)布的內(nèi)容。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在泰國設立的調(diào)頻臺也在被禁止之列。

軍方宣布接管權力后，反對派示威者領導人宣布停止抗議示威活動，要求支持者打點行裝回家。曼谷各大商場及城鐵等公共交通因此提前結束營業(yè)，部分路段也因軍人的出現(xiàn)發(fā)生堵塞。

5月23日上午，巴育出任代理總理，并要求前總理英拉等數(shù)十人到指定地點報到，共商局勢。在與巴育談了大約半小時后，英拉被士兵帶走，送往一處不明地點。軍方當天還禁止包括英拉在內(nèi)的155名重要政客和政治活動人士離境。26日，據(jù)泰國軍方高層人士透露，英拉已不再遭軍方拘留。29日，尼瓦探隆等33名前政要被釋放。

高壓之下，泰國民眾的生活卻相對平靜。雖然所有電視臺、電臺反復播送維穩(wěn)委員會公告及愛國歌曲，100多個網(wǎng)站也在隨后被關閉，但平面媒體、手機等其他傳播方式并未受到影響。23日一早，環(huán)球人物雜志記者像往常一樣到樓下取報紙時，發(fā)現(xiàn)當天的報紙已按時送達；走上街頭，攬客的摩托車司機已在街邊候客；路邊的小販開始擺攤，商場也正常營業(yè)。一位市民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軍方出手的確能有效結束混亂。5月24日，一些民眾在曼谷街頭舉行集會，抗議軍事政變。不過，由于示威人群群龍無首，難成規(guī)模，軍方也沒有對他們采取強制措施。

按泰國傳統(tǒng)，軍事政變必須獲得國王認可才算合法。5月23日，巴育曾計劃前往泰國華欣的王宮拜見國王普密蓬，就軍方行動作出解釋，卻被拒絕接見。不過3天后，他身著一身白色戎裝，精神抖擻地在陸軍總部接過國王的諭令，出任維穩(wěn)委員會主席。

泰國君主制的強硬捍衛(wèi)者

時至今日，若得不到軍方支持，泰國任何一屆政府都難以在政壇站穩(wěn)。泰國媒體稱，盡管巴育與前任陸軍司令阿努蓬相比更為強硬，但近幾年來，他仍然避免越過職權范圍，對民選政府也表現(xiàn)出謹慎的尊重。不過，隨著政治陷入混亂，原定今年9月退休的巴育決定出面收拾亂局。《曼谷郵報》稱，他的退休期限可能推遲至下次大選。顯然，在泰國當前多變的局勢中，巴育正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巴育1954年3月出生在泰國東北部呵叻府，有一對孿生女兒，弟弟也是一名高級軍官。1969年，巴育畢業(yè)于泰國軍官預備學校12級。入伍初期，他與早自己兩屆的阿努蓬成為好友。之后，二人曾一起服役于第21步兵團的王室衛(wèi)隊。1980年，巴育成為王后詩麗吉的護衛(wèi)，由于對王室忠心耿耿，被西方媒體稱為“泰國君主制的強硬捍衛(wèi)者”。正是在衛(wèi)隊服役期間，巴育與阿努蓬互相支持、照應。阿努蓬升任第2步兵師指揮官時，他如影隨形；阿努蓬擔任第1軍區(qū)司令后，他在軍中的職位也水漲船高。

2001年開始，他信出任泰國總理。作為軍官預備學校10級畢業(yè)生，他信對自己的許多同窗委以重用。一時間，軍官預備學校10級在泰國政壇迅速崛起。按照軍隊傳統(tǒng)，這意味著12級畢業(yè)生前途暗淡。

不過，2006年的政變改變了巴育被邊緣化的命運：在阿努蓬與蒙特里爭奪陸軍司令一職的過程中，巴育聯(lián)合諸多已在各師任指揮官的12級同學，一舉將阿努蓬推上了軍隊權力之巔，而他本人也在此后被擢升泰國第一軍司令，負責管理國家中央地區(qū)，包括曼谷。

很快，巴育進入國家立法院，在環(huán)境和自然資源委員會任要職，并曾在國家電力公司、石油公共有限公司等重量級企業(yè)出任董事會成員。2009年，巴育開始擔任陸軍副司令，2010年10月又晉升為陸軍司令，開始掌管陸軍大印。

熟悉巴育的人曾回憶：“從一開始，他就說過自己不是一個普通的陸軍司令，而是對政治有很多看法的陸軍司令。”也正因為如此，不同的陣營對巴育的評價各不相同。“紅衫軍”及為泰黨的大部分議員覺得巴育雖堅定拒絕他信回國，但也是個值得爭取的盟友；反對派示威者及民主黨人士認為他是一位職業(yè)軍人，一直致力于服務國家；在不少政府高官眼中，他則是前軍事強人阿努蓬指定的接班人。

在身邊人眼中，巴育性格溫和，廣受尊敬。盡管十分保守，但堅持自我。之前，巴育從不表態(tài)是否要公開介入政治事務，面對媒體也是惜言如金，常用“（你）不要問，（我）不會說”等寥寥數(shù)語打發(fā)了事。此次政變后，他一反常態(tài)，變得強硬起來。面對媒體的提問，他表現(xiàn)得不耐煩。一次，當被問及是否在非常時期實施宵禁，他反問：“你想我這么做嗎？”記者回答：“這也許是個好主意。”“那我就先對所有媒體實施宵禁。”巴育說。

“黃袍佛國”的不和諧音符

泰國位于東南亞中南半島，面積51.3萬平方公里，2013年全國人口約為6825萬，其中超過1000萬居住在曼谷。泰國共有30多個民族，其中泰族、老撾族約占70%，華族14%，馬來族2.3%，其余是高棉族、孟族等民族。泰語是官方語言。

泰國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1238年建立的素可泰王國。14世紀初，泰國歷史上最長久的阿瑜陀耶王國興起。當時，泰國人稱自己的國家為孟泰，中國明王朝則稱其為暹（音同仙）羅。到19世紀中葉，泰國官方也開始用暹羅稱呼自己國家，1939年改稱泰國。在泰語中，“泰”意為“自由”，“泰國”即是“自由之國”。如今，泰國是東盟十國中僅次于印尼的第二大經(jīng)濟體。

泰國是世界著名的佛教之國，人稱“黃袍佛國”。從公元前3世紀佛教由印度傳入泰國至今，數(shù)百年來，佛教對泰國的政治、社會、文化和居民生活方式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泰國憲法規(guī)定，泰國國王必須是佛教徒，且是佛教的守護人。法律雖未明文規(guī)定佛教為國教，但佛教徒占全國人口95%以上，佛教實際具有國教地位。如今，泰國隨處可見金碧輝煌的寺廟和身披黃袍的僧侶，寺廟成為社會生活和宗教生活的中心。在農(nóng)村，寺廟更成為農(nóng)民通過念佛誦經(jīng)學習文化知識的“學校”。

佛教禮儀還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大到國家慶典、軍隊閱兵式，小到婚禮喜宴、店鋪開張，都有僧侶到場誦經(jīng)祝福，喪葬祭祀更少不了僧侶誦經(jīng)超度；與人見面時，也多以合掌禮互相問候。在泰國，只要是男子，無論是國王還是平民，一生中必須剃度出家一次，少則7天，多則3月。由于佛教的影響，泰國民眾大多生性溫和，社會相對和諧。

然而，這個佛教盛行的國度，政權之路卻磕磕絆絆。泰國現(xiàn)行的君主立憲制起源于1932年。當年6月，受西方民主思想熏陶的留學歸國青年和軍官組成民黨，推翻了拉瑪七世王朝及其封建專制制度。不過，革命并不徹底。當晚，政變者便向國王呈遞“迎王奏章”，說明政變目的不是要推翻國王，而是懇請他頒布憲法，實行君主立憲制。拉瑪七世乘機迫使民黨讓步，要回王權，成為三軍統(tǒng)帥，集立法、司法和行政權于一身，并擁有豁免權。自此，泰國開始實行獨特的君主立憲制，王室保留了相當大的統(tǒng)治權，國王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王權雖然至上，政局卻不穩(wěn)。據(jù)統(tǒng)計，到2014年5月，82年中，泰國頒布過18部憲法，舉行過25次大選，28位總理相繼組建了49屆內(nèi)閣，其中軍人政府24屆，軍人為主的政府8屆，兩者合計長達51年。文官政府共17屆但任期都很短，合計31年。政變平均每4年一次，最密集時數(shù)月一次，且大多數(shù)取得成功，這在東南亞乃至全世界都極為少見。

觸碰軍隊利益是政變根源

泰國軍人為何頻頻干政？這固然與泰國的政治權力結構、社會經(jīng)濟和歷史文化等諸因素密切有關，但更重要的是軍隊自身的因素。

首先，泰國歷來有軍隊凌駕于政府之上的傳統(tǒng)。國家實行君主立憲制后，軍隊仍保留較大的獨立職權。

其二，泰國軍方從未接受西方“文官至上”價值觀，反而認為軍隊是政治的參與者、民主的保衛(wèi)者，并因此形成政治使命感。一旦文人政府治國無方，腐敗無能，或不能有效應對政治、經(jīng)濟危機，軍隊便出面完成“政治使命”，通過政變收拾殘局。

還有，陸軍在農(nóng)村建立的人數(shù)眾多的國民防務志愿隊和國家安全后備軍等組織，也成了軍隊的民間支持者。陸軍還擁有自己的電臺、電視臺，能為自己的政治主張和奪權的合法性造勢。這些優(yōu)勢是任何政黨不能相比的。如此一來，就形成了“軍隊可以干政，但政府不能干涉軍隊”的局面。那些與軍隊意見相左的政府總理，往往被軍人推翻。他信一家就是最近的例子。

2001年他信上臺后，曾力主推動軍隊“去政治化”。他根本不按慣例與王室和樞密院商量，擅自在軍隊高層和要害崗位上大量提拔、安插親信。尤其嚴重的是，他未經(jīng)樞密院主席炳·廷素拉暖（下文稱炳）將軍的同意，將掌握實權的陸軍司令素拉育調(diào)至武裝部隊總司令這一虛職，繼而任命自己的堂兄采西為陸軍司令，瓦解了由炳和素拉育主導的軍方權力體系……一系列舉動，嚴重觸犯了軍隊利益，直接威脅到軍方高層的權力和政治地位，必然引起軍隊報復。

2006年9月，泰國軍方發(fā)動政變，他信被迫下臺。不過，他信家族經(jīng)過多年積累，獲得大批底層民眾擁護，其所領導的為泰黨也始終在國會占據(jù)壓倒性優(yōu)勢。他信后來流亡，其妹妹英拉卻在2011年的大選中獲勝，成為泰國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

2013年11月，英拉政府試圖通過一項特赦法案，為他信回國掃清障礙。此舉引發(fā)民主黨極力反對。他們組織大規(guī)模游行示威，要求英拉政府下臺，并重新進行大選。重壓之下，英拉政府宣布收回特赦法案，解散議會，并于2014年2月重新舉行議會選舉。

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汶調(diào)職案。2011年9月，英拉就任總理后不久，曾將時任國家安全委員會秘書長他汶調(diào)任國務院事務部顧問。他汶不服，將英拉告上泰中央行政法庭。2014年3月，27名國會上議院議員上書憲法法院，要求就英拉在他汶調(diào)職案中是否違憲作出裁決。5月7日，憲法法院裁決英拉違憲，宣布終止其總理職務。一天后，泰國反貪委員會經(jīng)投票決定，對英拉在“大米收購計劃”實施過程中存在的瀆職、玩忽職守等罪名提起起訴，英拉被迫下臺。隨后，各方力量針鋒相對。難以化解的政治僵局，為軍方接管國家政權創(chuàng)造了條件。

不同的將軍，類似的模式

經(jīng)過多年發(fā)展，泰國軍事政變模式也具有了相對固定的特點：

首先，政變成功后，軍事當局有時會選出一位文官或退役將軍出任總理，內(nèi)閣職位也多由文人出任，但實際上，這只是一個代理人政府，幕后操控的還是軍人。如2006年政變后，軍事當局就推出前陸軍司令素拉育出任臨時總理，然后再頒布憲法，組織大選，還政于民。

其次，為爭取廣泛支持，軍方主要控制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通常采取威懾、收買、籠絡等方式。這在客觀上有利于社會穩(wěn)定，基本不影響民眾的日常生活。

第三，相比其他國家，泰國軍事政變通常流血較少甚至不流血，政變成功后，一般也不會大開殺戒，失敗者一般可以流亡國外保命。有分析認為，這可能與很多軍人信仰佛教有關。還有，一旦發(fā)生大規(guī)模流血事件，軍方會被國王嚴厲懲罰，而王室在泰國的地位至高無上，這也是軍方相對克制的原因之一。

對軍事政變者，泰國民眾也有不同的評價。作為1932年立憲革命的參與者，陸軍少校披汶是將泰國從君主立憲制引向軍人專制的重要人物。革命結束后，他進入第一屆內(nèi)閣參政，次年6月晉升上校。1934年9月升任陸軍副總司令和國防部長。1938年，披汶以強硬手段迫使溫和派軍人披耶辭去總理職務，自己取而代之。上任不久，他便血洗1932年革命中的將領和政敵，掌握了核心權力。他強化軍人獨裁，一人兼任內(nèi)政部長、國防部長、陸軍司令等要職，并以消滅共產(chǎn)主義為名擴充軍隊，將泰國帶上軍人獨裁道路。披汶頒布了泰國歷史上首部《戒嚴法》，實施嚴格的新聞審查，壓制言論自由，外交方面則同日本結盟，并向盟軍宣戰(zhàn)。同時，他首開東南亞反華排華運動先例，取締華文學校和報章，聲稱要像德國人對待猶太人那樣對待華人與華商。

披汶的一系列舉動，遭到國內(nèi)民主勢力的強烈反對。日本戰(zhàn)敗后，披汶政府很快倒臺。他本人于1945年10月被定罪為戰(zhàn)犯鋃鐺入獄，后獲假釋，暫時結束了政治生涯，回鄉(xiāng)務農(nóng)，等待時機。

此后，在美國的干預下，披汶重返政壇。1947年11月，他領導軍方發(fā)動政變，推出文人寬出任總理。次年4月，因不滿寬政府修憲，身為武裝部隊總司令的披汶武力脅迫寬下臺，自己擔任總理，直至1957年9月被國防部長沙立推翻。此后，他一直逃亡日本，1964年6月病死于東京。

沙立是上世紀50至70年代泰國軍事專制時期的重要代表人物。他上臺源于軍隊內(nèi)部權利的爭奪。1947年，原本只是中級軍官的沙立因參加披汶發(fā)動的軍事政變得到提拔，此后又兩次幫披汶平息叛亂，在軍中威望驟增。

1957年，披汶因大選舞弊遭到民眾大規(guī)模抗議。為穩(wěn)定局勢，同時將民眾怒火從自己身上引開，他提拔沙立為國防部長，令其鎮(zhèn)壓學生和民眾。識破這一詭計后，沙立干脆選擇站到學生一邊，并發(fā)動軍事政變，推翻披汶。

此后，沙立以推動民主為名，在幕后組建了一屆短暫的過渡政府，但因局勢動蕩，不到半年便宣告結束。為赴美國治療肝病，沙立只能指定副手他儂將軍出任總理，但他儂內(nèi)閣很快陷入政黨惡斗，沙立也不得不回國操控政局。1958年10月，沙立再度發(fā)動政變，廢除憲法，清除上百名異己，自任武裝部隊總司令、陸軍司令、警察總監(jiān)等要職，并于次年2月抱病擔任總理，獨攬軍政大權。

在美國治病期間，沙立將泰國政治與美式民主進行對比，認為照搬西方民主模式未必會給國家?guī)戆捕ǎ谑侵鲝埥ⅰ疤┦矫裰鳌保匆揽寇娙藦妱菡S護穩(wěn)定、發(fā)展經(jīng)濟。他還一改披汶限制王權的做法，將國王推到至高無上的地位。1963年，沙立病死在任上。

沙立獨裁名聲不好。他擁有秘密賬戶，任上共揮霍國家預算資金5400萬泰銖（按現(xiàn)行匯率，1泰銖約合人民幣0.19元），死后留下28.74億泰銖巨額財產(chǎn)、8000英畝地產(chǎn)及50多個情婦。沙立當政期間，其官僚機構每年平均貪污2.72億泰銖，軍政高官幾乎個個都是百萬富翁。沙立的軍人獨裁政權開創(chuàng)了政府高官大規(guī)模貪污的先河，對泰國民主造成極大傷害。

也有口碑不錯的軍人執(zhí)政者。陸軍司令炳就不是通過軍事政變上臺的。1980年2月，時任總理江薩被軍方拋棄，被迫辭職。作為軍方實權人物，炳順理成章地接管總理職務，開始了長達8年半的溫和治理時代。

炳為人正直清廉，平易近人，在軍民中都享有崇高威望。他不參加任何黨派，也非議員，卻善于聯(lián)合各種力量穩(wěn)定政治、發(fā)展經(jīng)濟。他倚重國王，通過取得王室信任提升執(zhí)政合法性，還曾借助國王的力量，挫敗1981年、1985年兩次軍事政變，在軍中確立了絕對的領袖地位。

作為泰國軍人中難得一見的不搞獨裁的領袖，炳鼓勵政黨發(fā)展，將主要政黨都納入政府，通過各個政黨的支持來鞏固執(zhí)政地位。他長袖善舞，防止內(nèi)閣中一黨坐大，并通過制訂新的政黨條例，限制小黨分散國會議席，保證泰國政局的穩(wěn)定。

炳任內(nèi)舉行的3次大選，次序良好，基本都按選舉結果組閣，并讓文人官僚發(fā)揮更大作用。可以說，炳為泰國民主化奠定了基礎，他的一些政策的實施，促進了泰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使泰國在20世紀80年代迅速起飛，成為引人注目的亞洲“第五條小龍”。

1988年7月大選之后，炳看到泰國民主政治已成大勢所趨，加上自己年事已高，堅決辭去了總理職位。其后，他加入樞密院任主席，得到國王的絕對信賴。直到今天，94歲高齡的他仍在泰國政、軍兩界保持著相當?shù)挠绊懥Α?/p>

民主沒有近路可抄

動蕩和軍事政變帶給泰國很多負面影響。5月政變后，巴育曾在某次政府部門和獨立機構會議上表示：“泰國示威集會持續(xù)7個月，就仿佛（我）自己病了7個月。”事實上，“生病”的絕不僅僅是他個人，更是整個泰國。據(jù)記者了解，截至目前，泰國本輪動亂已導致28人死亡，700多人受傷。泰國旅游及其他經(jīng)濟指標也都受到嚴重影響。泰國官方日前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政治危機已導致泰國經(jīng)濟瀕臨衰退，今年第一季度的經(jīng)濟比去年最后一季萎縮了2.1%。

除了人員傷亡和經(jīng)濟衰退，泰國的國際形象也多少受損。國際社會對泰國局勢普遍表示關注，呼吁泰國早日恢復民主。美國國務卿克里說，泰國軍方發(fā)動政變將對美泰關系造成“負面影響”。5月23日，美國務院宣布暫停向泰國提供350萬美元軍事援助，作為對泰國軍方政變的懲罰措施。次日，美國防部也表示，美軍將取消與泰軍的訓練及演習，美國太平洋艦隊司令哈里斯上將原定訪泰行程和泰國空軍司令的訪美行程也將被取消。

歐盟也發(fā)表聲明，敦促泰國軍方遵守民主國家的憲法準則，期望泰國能回歸正常的民主軌道。此外，德國、法國和英國都發(fā)表聲明譴責此次政變。聯(lián)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則呼吁泰國立即恢復到憲法框架下的民主、平民政府統(tǒng)治。中國外交部在第一時間表示，中國和泰國是友好鄰國，中方希望看到泰國的社會秩序能盡快恢復正常。

眼下，人們最關注的是軍方的下一步舉措是什么。5月23日，巴育曾公布政變后的行動路線圖：維穩(wěn)——成立臨時政府吸收各黨派人士加入——進行大選。由于軍方此前宣布暫停實施2007年憲法，下一步他們首先要做的可能就是修憲。分析人士指出，軍方不會長期執(zhí)政，而會在進行政治、經(jīng)濟、社會改革后舉行大選，而這些工作卻不是短期內(nèi)就能完成的。當?shù)貢r間30日晚，巴育對維和委員會的三步治國方案進行了闡述：首階段需2至3個月，目標是達成政治和解，確保國家恢復安全穩(wěn)定；接下來用約1年時間，成立立法委員會和改革委員會，選出臨時總理、委任內(nèi)閣、草擬新憲法；最后是全國大選，估計最快在15個月舉行。

看慣了幾十年的政壇風雨，泰國民眾倒是顯得比較淡定。由于軍隊能靠強力讓社會恢復穩(wěn)定，軍事政變并未引起民眾的強烈反對，甚至得到部分民眾的支持。但這些并不能成為泰國軍事政變的理由。巴育也曾說，“要阻止泰國淪為又一個烏克蘭或埃及”，這說明他也看到了持續(xù)動蕩和軍事專制會給國家的發(fā)展帶來怎樣的后果。

當然，泰國以及烏克蘭、埃及的動蕩也在不斷印證一個事實：民主建設是一項長遠而艱巨的任務，沒有近路可抄。通過政變上臺的將軍們雖然大權在握，但面對國內(nèi)外民主呼聲，他們也是身在囧途。如果找不到穩(wěn)定的制度保障社會的利益分配，限制政治人物的野心，不同利益階層的矛盾就不易化解，政局動蕩的隱患也就難以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