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呆在空無一人的教室的時候,當下午的陽光一團團地纏繞在空氣里的時候,我透過泛黃的舊窗戶看窗外的一棵樹,靜靜的,什么都不想,可又為什么想起了賈浩?如一棵芭蕉在夏日滴雨般清明,這個明媚又倦人的午后,無聊得連睡覺都不想。
我的青春以一杯澄澈的礦泉水為始,遇到賈浩之后,瘋狂沸騰,最后靜止。或許就此無休止地被擱置起來,直到發(fā)臭發(fā)霉。
一棵大槐樹,對,在教室的窗外,賈浩穿著白色襯衫,樹的影子投射在衣服上如同一只小熊,我總是習慣地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這,研究它是奔跑還是酣睡。
有時我們也會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蘇七夏,你長大想干什么呀?”
“上大學呀?”
“噢,我想當海軍,在海邊有一座大房子。”
我撲哧笑了。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著賈浩,像看著一群陽光。
小學畢業(yè)前,下了好多場暴雨,下水設(shè)施很差的操場積了很多水。
“賈浩,踩水去吧!”
“好臟的。”
“膽小鬼,像個小姑娘。”
“蘇七夏,你給我站住!”
“就不,小姑娘!blu-blu。”
那天傍晚,暴雨帶來的興奮和小小身體里莫名的傷感混在一起,很吵,很瘋,如同天色昏暗下跳動著的小小火焰。
上了初中的賈浩長得好高,聲音變得粗剌剌的,如同兩杯來自小池塘的水,被投進了更遠的湖,熟悉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少。我學會了矜持。青春期的我,發(fā)胖,穿土土的衣服,混跡在人群里找不到影子。
賈浩美少年一般挺拔起來,戀愛了,分手了,又戀愛了……我在一個無人的位置,看得出神,一個不被授予門票的觀眾取得一個絕佳的視角,真好笑。
與我青春相對應的則是老媽日益暴躁的更年期,我們整日地爭吵。我的青春在一個坎坷的彎道上緩慢前行,漫無目的呀!
我沒能順利考上高中,賈浩考上了。我留級了,在房間里空余的地方寫滿了那所高中的名字,開始認真學習。
暗戀就是件很賤的事,像一個小偷一樣,也許有一天會悲痛得不能自已,如一棵無人得知又矜持的野草,一遍遍地荒蕪。
“賈浩,賈浩……”我一遍又一遍地在練習本上寫著。這個少年,在我記憶里馳騁,擁有矯健的身姿和永不停歇的腳步。
“你喜歡這個人啊?”
突然被發(fā)現(xiàn),真像小偷一樣慌張,“沒有啊,你怎么知道,是新編小說人物的名字啦。”
“有什么好怕的,喜歡一個人,有什么大不了的。”牧北不知什么時候走進了教室,又轉(zhuǎn)過身去,靠在欄桿上往下看。
“才不是呢,我怎么可能。”
“蘇七夏,在別人對真相毫不感興趣的情況下費力遮掩,你有意思嗎?”
“你管我呀!”牧北估計被我的樣子嚇壞了,一句話不答地看著樓下。
“聽著,你沒資格教訓我,我想怎樣就怎樣,感不感興趣還是跟你自己商量去吧,你憑什么說我呀你!”我用很大力氣說完這些話,想極力地證明我無罪。那個一直被我小心翼翼視若珍寶的疤,就這樣不經(jīng)意間被劃得鮮血直流,心里一遍一遍掙扎著,被放大,變得空洞無血。
在這個城市華燈初上的傍晚,青春又一次迷了路,四處逃竄,驚恐異常。
然而時光永遠不會介意他所經(jīng)過的傷,像一只飛快轉(zhuǎn)動的單車,一年的時光只剩下很短的日子了,五顏六色的花開了又謝。
天氣變得炎熱,白襯衫在校園里活躍起來。我是如此想念賈浩,這個最近很少提到的人,不過已經(jīng)離得很近了。我和牧北不計前嫌地和好了,盡管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損我,我也毫不示弱地一一回應。
終于初中畢業(yè)了,在長達兩個月的悠長假期里,我乘車去了一次麗江。在小城的街上,在陽光所能抵達的所有范圍,我和我的影子,孤單深刻又白癡地走著。
也許,我中毒了,對,賈浩,確實這樣。
回到家的時候,秋天已不知不覺到了。我在校門口遇見了賈浩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過,淡淡的像沒發(fā)生過什么。
我被分到了和牧北一個班里,主攻理科。
“蘇七夏,今后遇到的難題就問我吧!哥哥我全包了。”
我和牧北打了兩個月的哈哈后,毅然決然地踏進了文科班。臨行前,牧北沖著我直飚眼淚花兒。
“別呀,兄弟,放心,姐姐我會經(jīng)常回來看你的。”
之后,牧北,就成了我堅定不移的損友兼戰(zhàn)友,“從某某班男老師最娘”到“新晉校花的新晉男友有多丑”,牧北總是在笑著聽我說,或者插上一兩句,惹得我捧腹大笑。
高中生活在乏味的氛圍下包裹著,讓人喘不過氣來,與牧北的侃大山成了繼麻辣燙后最大的樂趣。
賈浩好像是記憶里根深蒂固的習慣,他在我高二結(jié)束時去了一所北方普通的二本學校,那種固有的跟隨,給我的高三樹立了一個新的方向。我想我應該跟著他走,去每一個他去過的地方。
“嗨,哥們兒,好久不見呀,忙什么呢?”牧北一見我,又臭貧。
“好好學習吧你。”我一本正經(jīng)地說完走開。
牧北哼哼兩聲走開了,“神經(jīng)病吧。”
高三,我拼命過,哭泣過,糾結(jié)過,最后在那個終將被試卷和書本掩埋的六月,交上自己的答卷。
填報志愿的時候,我背著媽媽填上那所在腦海里過濾了上千次的學校,對著電腦屏幕傻呵呵地笑。
“你就傻吧你!”牧北走過來說。
“我高興你管得著嗎你!”
我媽卻像算好了一樣,打電話過來。
“你幫我提交吧,我要接電話。”甩手給了牧北,我開始準備一一跟我媽解釋清楚。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jīng)靜靜坐在廈大的校園里吹風了,背對著牧北。
“你真傻。”
“對,我知道。”
“你是笨蛋。”
“嗯。”
“如果是我喜歡你呢?”
“我知道。”
“初三那年,我去了一次麗江,在九號車廂,和車尾的女孩一起,可她只顧著地上她的影子,忘記尋找身后的我。”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