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曉小的G小調

18歲生日的那天，洛曉小收到來自黎鈺的生日禮物——一個印著阿貍的馬克杯。從此洛曉小便有了喝咖啡的習慣，而且總是對著杯子傻笑。

洛媽媽說：“曉小，你不會是壓力太大，瘋了吧？”

初二。

洛曉小喜歡黎鈺。

身邊的人總是問她：“黎鈺長相一般，學習一般，你到底喜歡他哪兒啊？”洛曉小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反問道：“喜歡一個人，難道還需要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理由嗎？”

不需要嗎？需要嗎？洛曉小撓頭。她也說不上來自己看上了黎鈺哪一點，如果非要追根溯源的話……洛曉小的臉紅成了個西紅柿。她總不能說，是因為她生理期疼得要死的時候，黎鈺給她買了杯熱甜奶吧？

可事情的起源有時候偏偏就是如此尷尬，甚至洛曉小還總能回憶起，給她甜奶的時候，男生那雙耳朵紅得像極了操場那邊被晚風吹散的云霞。

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奇妙吶。就好像一粒種子，明明那么不起眼，可你若是提供給它適宜的溫度和陽光，它便會悄無聲息地成長。黎鈺就如同這顆種子，在洛曉小的心底迅速扎根，還冒出了兩片綠油油的小葉子。

初三。

洛曉小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肯出來。

洛媽媽在門口苦口婆心地勸她：“曉小，媽媽也是為你好啊，以你的分數考重點還是有把握的，干嗎一定要報普通高中呢？”

洛曉小對著門口喊：“明明是你說過寧做雞頭不做鳳尾，是金子在哪里都會發光的啊！”

“媽媽當初不也是怕你壓力太大嘛，可現在不同啊……”洛媽媽依舊在門口碎碎念。

洛曉小索性不再搭腔，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大床里，拽過枕頭捂住耳朵。她才不要聽那些大道理呢，她只知道，自己和黎鈺有約定，所以她才不要做背信棄義的小人。

洛曉小的思緒逐漸飄到某個午后，她和黎鈺坐在教學樓門口的臺階上，歪著頭，看他擺弄著手里的那張成績單。

“洛曉小，你說我是不是很笨……”黎鈺的聲音很輕，輕得都快被一陣風吹散了，可卻還是準確無誤地落入了洛曉小的耳膜，連帶著他散發出來的憂傷。

這讓洛曉小忽然就有了那么點兒小心疼。

“誰說的，你一點兒都不笨呢！”

“可是，”黎鈺揚了揚手中的成績單，“怎么還是這樣的慘不忍睹……”

在洛曉小的記憶中，有調皮的黎鈺，有耍賴的黎鈺，有不羈的黎鈺，卻從來沒有……悲傷的黎鈺。

洛曉小咬了咬嘴唇，豪氣萬丈地把自己的胳膊搭在黎鈺的肩上：“嘿，別這么沮喪嘛，以后咱倆考一個高中吧，然后一起努力！”

黎鈺沒準以為洛曉小只是單純地在安慰她，所以只是看著那張充滿斗志的臉，淡淡地說：“謝謝。”

黎鈺的眼瞳中，映出洛曉小的影子。而這，便已足夠讓洛曉小幸福的了。

洛媽媽的聲音一點點地變得縹緲，睡意逐漸襲來。洛曉小迷迷糊糊地嘟噥一句，“才不要食言，食言而肥，會變成大胖子的……”

高一。

在操場上看到洛曉小的時候，黎鈺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讓洛曉小覺得，自己離陽光那么近，溫暖得讓人想要放歌。

洛曉小總是會有意無意地從黎鈺班外面的走廊經過，有時候能看見他在做題或是聊天，偶爾也能看見他趴在桌子上睡覺，窗外那棵大榕樹投下的斑駁陰影輕盈地在他的臉上跳動。

洛曉小覺得很幸福。因為每次只要她的身影落入他的眼眸，他總是會笑著對她揮揮爪子。有一次黎鈺還特地送過來個蘋果。他和洛曉小說：“是別人送的呢，送了兩個，所以和你分享一下。”說完以后，黎鈺調皮地笑了笑，露出他尖尖的小虎牙。

在洛曉小的世界里，學習和黎鈺成了她的全部。她想，等到高中畢業，就向黎鈺表白。為此，她興奮了好幾天，甚至已經打好了腹稿。

直到有一天，洛曉小在校門口和黎鈺無意邂逅，才突然發現自己興奮了好久的小心思有多么的愚蠢。黎鈺說：“嘿，洛曉小，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說完，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午后的陽光伴隨著黎鈺身旁的女孩兒燦爛的微笑，晃得洛曉小涌上一股想要流淚的沖動。所以，她落荒而逃。

高二。

如果你想見到一個人，那么你無論和他相距多遠，都會想辦法見到，而如果你不想見到一個人，哪怕他就在你的身后，你也會吝嗇于為他轉一下頭。

洛曉小不再有事沒事往黎鈺那邊跑，開始專心致志地啃書。就好像她的生活里，從未出現過黎鈺這般的人物一樣。

初秋的風夾雜著絲絲涼意，洛曉小坐在花壇邊上，聽著歌，安靜地讀一本英文小說。一片陰影突然遮擋住陽光，洛曉小抬頭，意外地看到了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只是耳朵上，還掛著可疑的紅暈。

被洛曉小塞進了角落里的某些回憶突然噴涌而出。操場，晚霞，少年。唯一不同的是，少年此刻握在手里的，是一個天藍色的信封。

“給我的？”洛曉小放下英文小說，從黎鈺手里接過信封，“是什么？”

“情書啊！”

洛曉小的手一抖，一點點地撕開信封：“你寫的？”

“不是不是，”黎鈺撓撓頭，“是我一哥們兒寫的。他知道咱倆關系不錯，所以托我給你送來。”

洛曉小的動作停滯下來，晃了晃手中的那封情書，“你是想我和他交往？”

“沒有啦，我只是負責送信而已，不過他人真的很不錯呢。”

秋蟬在在花壇里叫得撕心裂肺。洛曉小沉默許久，終于輕聲說：“黎鈺，回去告訴你那哥們兒吧，就說我同意了。”

黎鈺歡天喜地地應下以后，轉身離開了。

“咝啦——”

那封情書連同信封在洛曉小的手中變成了無數個小碎片被拋灑在空中，又一片片孤單單地落下，劃出好看的弧度。

如果不是你，那么，誰在我眼中其實都一樣。

高三。

洛曉小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學習上。她和那個黎鈺的哥們兒許意當初交往了不到三個月就分手了。

是許意提出來的。他說：“曉小，你的眼里，其實根本就沒有出現過我的身影吧？與其讓你做個傀儡娃娃，倒不如放你自由。”

沖著這份灑脫，洛曉小反而和許意成了朋友。

偶爾他也能從許意那里聽到關于黎鈺的只言片語。比如，他和那個女生分手了，又交了新的女友，然后再分手……

黎鈺的前女友就如同洛曉小做完的提綱一樣，不斷地在提升數量。偶爾洛曉小也會在某個地方和黎鈺偶遇，打過招呼以后，又匆匆地擦肩而過。

曾經的青澀少年，如今也出落成了這般好看的模樣。只是那雙眼眸，再也不像一汪清澈的湖，反而成了波濤洶涌的大海，讓人一眼望不到盡頭。

所有人，都逃不過成長的桎梏。

所以洛曉小把自己的18歲成人禮藏了起來，只和父母在一起，唱了首喝，吃掉那塊甜到發膩的蛋糕。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洛曉小竟意外地看到黎鈺站在班門口，看到她過來，笑著沖她招了招手。

一份禮物被塞進她懷里。

她一邊拆包裝一邊打趣道：“怎么，又是替你哪個哥們兒跑腿來了？”

黎鈺伸出手揉了揉洛曉小額前的碎發：“真是個愛記仇的姑娘。這次不是啦，我親手挑的禮物呢。怎么樣，喜歡嗎？”

什么時候開始，初中那個和她一般高的小子已經長得快比她高出一頭了呢？時光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吶。

洛曉小笑著撕掉包裝紙，一只印著阿貍的杯子靜靜地躺在透明的塑料盒里，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無辜地和她對視。

“嘁，真幼稚。”她故意板起臉，裝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卻始終藏不住眉眼間的笑意。那么明朗。

黎鈺使勁捏了下洛曉小的鼻子，然后像只偷腥成功的貓一樣大笑著消失在樓梯拐角，任憑洛曉小氣得在后面跳腳大叫。

“喂，小壽星，總板著臉會長皺紋的吶！”

洛曉小真的很想把杯子砸在黎鈺的腦袋上。不過，她也就是想想罷了。指尖從阿貍那張萌翻了的小臉上劃過，有點冰涼。

她才舍不得丟出去呢。

尾聲

其實杯子里還有一封信。看著熟悉的黎氏狂草，洛曉小哭笑不得。

雖然字是龍飛鳳舞了點，不過洛曉小還是很認真很認真地把它看完，然后把自己鎖在屋子里狠狠地哭了一場。

在信里，黎鈺講了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的故事。女孩兒明媚得如同一尾色彩斑斕的魚，游進了男孩兒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男孩兒愛不釋手，卻又不知所措。為了不失去，男孩兒寧愿保持著彼此間的若即若離。黎鈺說，曉小，我們就這樣，做一輩子的好哥們兒吧。與其以戀人的身份一點點消磨掉彼此間殘存的最后一絲好感，倒不如努力維系我們之間的友誼。

對黎鈺這種寫篇八百字作文都無比費勁的人來說，這洋洋灑灑的兩頁信實屬不易。黎鈺倚在窗前，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漸沉的夕陽，曾經也是這樣的一個傍晚，他把一杯甜奶放進女孩兒的掌心，然后紅著耳朵走開了。

可他不知道，就是這杯甜奶，使黎鈺這個名字穿越了女孩兒的豆蔻年華，幾乎，橫亙了她一整個少女時代。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