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榮光

我一直覺得自己有一雙神奇的眼睛，透過它們，我可以看到父親身上散發的光芒。

初見那光，大概是在我剛學會自己吃飯的時候。那時，父親指著我，對享受著媽媽把食物送進嘴里的姐姐說：“你看妹妹多能干啊！”我抬頭看去，竟然看到有光在那指頭上一閃一閃，是淡淡的、金黃色的光。我被吸引住了，盯著那閃爍的光芒笑了，父親望著我也笑了。

那時的我，總喜歡邁著小小的步子去追父親魁梧的背影。追上以后，父親就伸出一只大拇指，我一只手正好可以握住的大拇指，拉著我走。我急著向他炫耀：“爸爸，我給你背今天老師教的詩吧！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聽得很認真，一邊笑著一邊說：“真棒！”這時，那道光又出現了。它輕輕地鍍在大拇指上，我用小臉輕輕地靠近它，暖暖的。夕陽下拉長的身影，有我，也有父親。

后來的我，變成了一頭大象。青春期的大象是最危險的，你不經意間就會踩到它的雷區，然后引發一場腥風血雨。父親一句不經心的“這都不會，你真沒用”，就像一顆火星，點燃了我蓄勢已久的叛逆，一場燎原的大火燃起。我看不見父親，也看不見那道光，只有滿眼的火光。我開始自甘墮落，上課不聽講，作業也不做，成天抱著電腦宣泄自己的喜怒哀樂，一步步地試探那“沒用”的底線。終于，當我那三位數的排名被父親知道時，出乎意料，他哭了。也就是那一滴眼淚，把我年少叛逆的火澆滅了。我端詳著父親，看到的卻是他悲傷又刻上歲月痕跡的臉，那道光呢？這次是在父親心臟的位置，是灰色的，那是比絕望的黑色更加無奈的心痛。

那個晚上，我夢到了年輕時的父親。那時的他，剛將籃球以一條完美的弧線投進筐里，就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那年輕自信的臉龐上散發的是綠色的光，充滿著希望。

我太希望看到父親身上散發出那有生機的光，所以我必須努力。希望這樣的醒悟還不算太晚。我全身心投入學習中，恨不得把24小時當做48小時來用，每當我累了，想放棄時，仿佛看見那道光在變暗……一個激靈起來，我繼續奮斗。

當我終于小心翼翼地拿著全年級第三的成績交給父親時，他沉默了好久。此時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年輕的父親散發的是綠色的光芒了。你見過麥子嗎？春天的時候，綠色的麥子以汲取更多的養分生長為驕傲，到了收獲的秋天，金黃色的它們佝僂著腰，所有的驕傲是孕育出來的果實。

父親抬起頭來看我，那道光，這時又在他的眼里，但它沒有如我想象的那樣，由灰色變成金黃，而是一直都閃耀著淡淡的、暖暖的金黃色。原來，父親太了解我了，所以他一直都相信我不會讓他失望，即使那一瞬傷心了，但我一個轉身的剎那，他還是飽含著希望。

父親說：“我以你為榮，自始至終。”

我忽然發現，父親的光，是榮光，也就是我。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