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經準備了很久,但總感覺什么也沒有準備似的,墻上的倒計時就突然快走到了盡頭。老師已經很少再講課了,所以我們有大把的時間供自己支配,好像暴發戶,錢袋鼓鼓卻不會理財。樓道里總是傳來某位女老師高跟鞋的撞地聲,“噠,噠,噠……”襯托著教學樓的安靜。
后來,事兒多了起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在班里發了同學錄,接著又有第二個,第三個……最后只記得有一天我手里拿著20多張,絞盡腦汁,卻不想應付了事,因為在乎。剛子寫的同學錄因為低俗被撕掉要求重寫,阿呆嫌誰誰寫得少又要加附頁,小蟲保持著一天只寫兩張的低進度卻被指責華而不實,“他們怎么明白?”小蟲哭喪著臉說。
后來又照相,拍大頭貼。班主任一次又一次大發雷霆。
老同學喊我去照相。站在校園里,擺著各種各樣的pose,我們擁抱,我們歡笑。最后的喧鬧只是因為以后將沒有機會在一起喧鬧,何況這一次也有人缺席。道旁的樹大多花兒凋謝,一朵一朵的花兒聚攏在樹的根部。有蝴蝶,卻也是一只孤獨地飛過。聚完之后匆忙散去,因為我們迎接的是高考。
管宿舍的老人早已經開始收購書本,他為此專門騰出的空房被塞得滿滿。夜里的時候,宿舍樓里總是有人嚎叫,惹得查崗的老師忍不住叫罵。其實他們只不過是在發泄。
晚自習后,操場上總是聚滿了人。有人打籃球,有人聊天,還有許多人不知玩的什么,好像是會發光的飛來飛去,真的很好看。宿舍樓下的小賣部里也是人滿為患,烤腸的香味胡亂飄散,門外的小黑板上寫著“新到同學錄”。
科技樓上的大鐘不知什么時候停了,幾個維修工在樓頂上走來走去。只是,鐘表罷工攔不住時間的流逝。宿舍里關不緊的水龍頭發出的滴水聲刺激著我們的神經,滴答,滴答……
周四和周日是家長探校的日子,也有人說這是探監。木木的父親總是給他帶許多好吃的東西,只是這些東西常常被一些餓狼瓜分;小點每一次都會站在樓下的樹旁與她的家人聊天,這個場景從來沒有改變過。
我們總是很晚才回宿舍,熄燈、睡覺。超哥會在這時候洗冷水澡,水聲不絕。常有燈光從樓下照到三樓我們宿舍的窗上,那一定是班主任了。宿舍內的黑暗被燈光撕碎,而外面,有風在吹打樹葉,還有家屬院里的貓叫聲。“啊……”又一個家伙在吼叫了,有人開始罵娘。
然后,是新的一天。早晨,我喊木木起床。
木木是個快樂的人,當然他也會偶爾郁悶,只不過這段時間比較頻繁。他開始處理他的舊雜志,開始厭煩食堂里的干飯,開始在晚自習的時候跑出去,開始與已經分手的女朋友重新談戀愛。后來的后來我與木木通電話,他說他們兩個在同一個市上學,他還說自己會是一個好男人——這一點我相信。
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安靜,不再瘋狂,不再抱怨。每一個人都在等待最后的審判。結局會是什么樣子?誰都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小蟲在他的記事本的扉頁上用紅筆寫著“那就考個二本吧!”不知道其中夾雜著多少無奈。我們不敢做很大的夢,因為夢碎的時候人會疼醒。
許多人來學校里發傳單,說某某保健品對考生大有益處。傳單上印滿各種夸張的口號,還有明星虛偽的笑容。
阿呆說,放心吧,我們都有希望。她已經不再光顧校門口的小書亭。以前她總是在那里搜集每一期的《花火》和《許愿樹》,在自習課上偷偷地翻閱,然后幻想自己為李準基而死或為傅小司而死。
林夕拿著相機在教室里跑來跑去,拍人,拍黑板,拍飲水機。閃光燈一閃一閃,耀著眼睛。
高二時的班長跑到教室里找我,給我一張照片,并讓我保證將以前209宿舍的兄弟們聚起來,因為我曾經是他們的舍長。但是,我食言了。曾經很多次看那張照片還有背面的聯系方式,卻沒有一次拿起電話。
常常遇到果汁,卻不知道該與她說些什么,況且兩人早已經沒有兩年前的那種默契。我們都開始叫對方的名字而不是外號,開始在遇見的時候用點頭代表一切言語。小李說我不該這個樣子。那該怎樣?我本來就是一個乏味的人,我甚至忘掉了往日好友的名字。
小蟲把我的詩集要了過去,看完還給我時,他說我和瑞是同一種人,對生活充滿渴望,卻又把一切看得太過理想,而這種人總是會失望。從小蟲手里接過那本已經掉色的本子,看著自己曾經寫的不成詩的詩,覺得是那么親切。每個人都會有這樣一段歲月,一段經歷很多,想很多,夢很多的歲月。走過它,我們才開始長大。步入高三后,再沒有寫過什么,準確地說,是不知道怎么寫了。
我們一個月回一次家,帶著逃走的心情。我問父親希望我考哪所大學,父親只對我說“越好越好”,就這么簡單,卻又那么沉重。回到學校,夜晚做了噩夢,夢到父親和母親都在罵我。驚醒了,發現自己正坐在床上,滿臉都是淚水。月光透過窗子照在床上,那么柔和。小蟲在床上翻轉著身子,床板“吱吱呀呀”響個不停。
以為自己會變得麻木,卻沒想到自己變得更加敏感。點點滴滴的瑣事都會影響自己的情緒。班主任對我說該把包袱卸下了。只是,當一個人明白了“責任”這個詞,又怎么可能再活得輕松。為了獨木橋那頭的風景,我們精簡了生活。渴望平靜,那種置身于暗夜的平靜,忘卻時間,甚至忘卻悲喜。總覺得睡覺時間太少,累,班主任說累就對了。
還有十幾天就要高考了。一次下課時,坐在后邊的阿呆突然叫我,我回過頭,聽到這個平日里總是嘻嘻哈哈的女孩兒很嚴肅地對我說:“你是一個好人,真的。”是臨別贈言吧?我說:“謝謝!”
沒錯,真的非常感謝。直到今天,每當想起阿呆的這句話,心里依然會覺得溫暖。謝謝,雖然我覺得自己是那么差勁。
后來,瑞走了,我用老師發的作文紙給她寫了留言。后來,剛子也走了,我和小蟲去送了他。
后來,就是高考。高考那三天很平靜,出人意料地平靜。以為自己會緊張,一旦遇到了才發現沒什么。
晚上,操場上仍有人在玩那種會發光的東西。那么多,紅的,藍的,很美,像夢一樣。
再后來,回學校領了畢業證。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大家三五成伙說笑打鬧,談往事,談未來。書桌上沒有了書,視線也不再受阻攔。一張張親切的面孔,帶著青春的張揚。我們都很年輕,未來會很精彩。聚了,再慢慢散去。教室里冷清下來,只剩書桌、墻壁,還有刻寫的文字。而那段有著淚水有著笑容有著夢想的高三歲月,就這樣過去了。
我們畢業了,我們真的離開了。
而今,坐在電腦前,看著空間里林夕拍的那些照片懷念。22班,背景樂是西城男孩的《Seasons in the sun》。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