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袖是自由撰稿人,給報紙雜志寫文章,開情感專欄,擅風花雪月的愛情故事,文字婉約靈動,被很多戀愛中的女孩子喜歡。
但我喜歡的,并不是袖的文字。或者說,文字只是我喜歡她的一小部分,我更喜歡的,是她和她的文字完全不沾邊的生活方式。
有時無法想象,那些風花雪月的故事會是袖寫的。這個30歲的女子,是一個3歲女孩的母親,中人之姿,已有些微微發福,好朋友、喜美食。因為不用外出上班,時間略為寬松,所以,常常會做一桌飯菜招呼朋友來家中聚會。尋常生活里的她,從不化妝,頭發就那么隨意在腦后一攏,穿寬松的家居服……
完全一副家庭婦女的形象。
袖也從不和人談論她的文章、她的愛情故事或者那個寫字的圈子。對袖來說,寫字只是她的謀生方式,就像做生意、當白領或者開網店。她的生活,則是相夫教子、衣食住行,再凡俗不過。只是寫字的時候,袖又會很快把自己虛構進另一種人生,將各種高于生活的愛情童話,寫得美輪美奐。
但是,如袖所說,文章是文章,生活是生活,文章里的女人可以只靠愛情活著,可以不食人間煙火,但她,只是蕓蕓眾生活在柴米油鹽中的一個婦人,只想腳踏實地把日子過得滋潤甜美。
可是我知道,很多寫字的女子,會分不開哪是文字哪是人生,她們有一個太過文藝的心靈,并且深深淪陷其中,忘卻生活本來的樣子,清高而虛幻地活在自己的文字里,再也走不出來。
這個文藝的心靈,袖也有。但是,心靈是心靈,人生是人生,她分得清,入得了,也走得出。一出一入,她轉換得那么好。
還認識一個這樣的女子,叫清。
清23歲,很小的時候便入了戲行,習程派唱腔,已經在舞臺上唱了十幾年。著了戲裝上了舞臺,鑼鼓一響,清就成了《紅鬃烈馬》中的王寶釧、《鎖麟囊》中的薛湘靈、《楊門女將》中的穆桂英……
清美,扮相也美,程派的發音有些特殊,那種低低地壓著尾音的唱腔,真的很好聽。
可是一旦離開舞臺,卸了妝,清便立刻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都市女子,逛街、網購、健身、做美容、八卦明星緋聞;在貪吃和保持身材之間愁悶;偷偷抱怨薪酬太低、錢不夠用;說話時愛笑,大大咧咧的性格,和舞臺上她扮演的那些女子全然不同。
她們太完美,而清又太普通。我一直對畢飛宇的小說《青衣》中的女主角記憶深刻,那個永遠活在戲里活在舞臺上的女子,始終不能接受舞臺和現實的差異,為此孤獨寂寞、自怨自艾……于是一輩子都只能孤芳自賞地活在現實人生的邊緣,不能融入。
我一度以為,那是很多唱戲的女子真實的寫照,因為入迷,所以漸漸走不出來。
可是清不一樣,她那么年輕,卻把戲和人生分得很清楚。在舞臺上,她是戲里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下了舞臺,她是平凡簡單的女孩。戲,她入得了,也出得來。和袖一樣,她也懂得怎樣在虛幻和現實中,完成心靈的轉換。
袖說過,清也說過,其實這樣的轉換并不難,有一顆懂生活的心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