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不贏的愛情

【心動了動，又動了動】

很久以后，桑桑仍然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唐柘時的情形。那時，桑桑19歲多一點。

是消極等候高考分數發布的炎熱夏天，其實桑桑已經預知了結果——她太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子。

那個午后，桑桑穿著人字拖，從家的方向去往溜冰場消磨時間。

走在街上，偶爾拿了手背抵擋炙熱的陽光，在一個左轉的路口，穿越的瞬間，唐柘就以獨特的姿態闖入了桑桑的視線。那個穿了黑色緊身背心，有一身棕色肌膚的年輕男人，騎一輛越野摩托車，從正對的方向忽然呼嘯而來，在桑桑和他都要經過的路口，直直地相撞而去。

那一年，城市還沒有徹底禁摩。

桑桑目瞪口呆，思維和現實都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躲避的舉動，甚至沒有發出驚呼，只是定定地站住了。

唐柘的手臂在摩托車沖過去的時候，卷起了桑桑單薄的身體，車子急劇地在5米之外剎住，發出刺耳的聲音。桑桑整個人橫在唐柘懷里，很像電影中的畫面。

然后，唐柘放下桑桑，伸了伸手臂，才轉過頭來問：“沒事吧？”

桑桑搖搖頭，眼睛直直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那種不羈的眼神、犀利的輪廓，讓桑桑的心動了動，又動了動。

唐柘笑：“小丫頭，挺有膽量的。”

桑桑撣了撣牛仔褲，迎著他的笑容問：“你叫什么？”

“唐柘。”他歪了歪頭看著桑桑。

“我叫桑桑，住在豐橋新區。19歲。考了兩年大學，也許還會落榜的。”桑桑聳聳肩。

唐柘笑起來，忽然攔腰抱起桑桑放在車座的前面：“你去哪兒，我送你。”

桑桑仰起頭來，很逼慫的空間里，桑桑嗅得到他衣服上一種淡淡的香煙氣息。

摩托車發動的時候，桑桑將身體靠向了唐柘的懷中。

【名分，我不能給你】

3天后，桑桑查到分數，不出所料，成績進入不了一所大學。竟然是如釋重負般松下一口氣，桑桑站在街角的電話亭給唐柘打電話：“你說的，如果我沒有考上大學，帶我去騎馬。”

“當然。大人說話向來算數。”他回答。

城市邊緣有個很大的跑馬場。離開熟悉的兩點一線的生活，桑桑覺得可以用一切方式放縱自己。騎馬、喝酒、大聲笑鬧，擁抱一個男人的身體……

那天晚上，桑桑完成了從女孩到女人的過渡。也是那天晚上，桑桑知道了唐柘生活的若干情節。

唐柘29歲，有過兩年兵齡，曾因傷人度過了兩年牢獄生活。3年婚史，兒子3歲。在一家新成立的建筑公司擔任項目經理。

他并不是個有良好記錄的好男人，背后卻有個好女人，她在他出事那年決定嫁他為妻。

唐柘只說了這么多，然后說：“桑桑，名分，我不能給你。”

桑桑仰頭看著他：“那么，你能不能給我愛情？”

“能。”

“好了，我要的，只有這么多。”

桑桑說這句話的時候，是7年前。7年前的桑桑，以為自己要的愛情，會和別人有所不同。

【記住，這是你永遠沒有權利要求的】

那個夏天過去不久，桑桑到一家保險公司當了一名業務員，然后從家里搬了出來，出租屋收拾得溫馨淡雅。然后才告訴了唐柘。

唐柘沒說什么，只是緊緊把桑桑擁在懷里。

也許是天意。不久后，唐柘的事業奇跡般拓展，很順利攻下城市環城路的修建權。然后他帶了一班人馬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買了車買了房。

唐柘當桑桑是天人，從此更是寵愛有加，甚至從不在人前掩飾，除了名分和一紙婚書，唐柘給了桑桑一切。他毫不掩飾桑桑在他生活中的存在，也早早對妻子坦白。

他的妻，那個叫華悅的女人沒有哭鬧也沒有怨懟，更沒有因此離開唐柘。他對她有過承諾，不是愛情的承諾，而是生活。即便他面臨牢獄之災時，也從未屈從自己的心性，對她說：“愛，我想我不能給你，但是這一生，若你愿意跟我走，我永遠不會拋下你。”

華悅從小跟著唐柘在一條小巷子里長大，于華悅而言，生活的意義是和唐柘有永遠的關聯。

這樣的生活，當然也無外人追究，漸漸地大家都已習慣，兩兩相安無事。只是桑桑并沒有想到，這樣的日子過長了，自己會越來越不滿足，慢慢地，桑桑開始想做唐柘名正言順的妻。

最初有這個念頭是由一次懷孕引起的。4年前的夏天，桑桑在一段時間身體的不適反應中，發覺自己懷孕了，猶豫了幾天后桑桑問唐柘：“可不可以要這個孩子。”

唐柘抽了一支煙，回答：“可以。但你要有心理準備，讓孩子和你一同承受這種生活。”

“沒有名分的生活？”

“是。”

“唐柘，你說過你不愛她。為什么你不離開她？可以給她一筆錢，都給她也可以。”

唐柘看了桑桑一眼：“記住，這是你永遠沒有權利要求的。”

對唐柘來說，華悅是他鐵打的營盤，桑桑是他流水的情感。他不會破壞這種屬于他一個人的完美。

【過激的行為，只是因為她醉了】

桑桑沒有再爭執，那年桑桑剛剛22歲，并沒有真的準備好做一個母親。孩子被用了最簡單的方式解決掉了，心里卻逐漸種下了不甘。桑桑不知道那個叫華悅的女人憑什么可以不動聲色地守住和唐柘的婚姻。華悅姿色平平，不善言語，見到桑桑，亦是心平氣和，好像并不在乎。

華悅不在乎，可是桑桑在乎。

桑桑開始更多地介入到唐柘的生活中，早已辭去了那份無趣的工作，更多時間跟隨在唐柘的身邊，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地填充著唐柘的空間。竟也挖掘出某種天賦，桑桑常常憑借著直覺巧妙迂回，為唐柘的前途平添聲色。唐柘常常擁著桑桑說：“你是我的天人。”

只是這樣的愛戀，在桑桑心里已是越來越苦澀，華悅那種不在乎、不在意、不爭奪的態度，讓桑桑飽受煎熬。終于有一天晚上，桑桑在喝了一些酒后，躺在唐柘懷中喃喃地說：“唐柘，我要做你的妻子。”

“你喝多了。”唐柘冷靜地說，“你需要好好睡一覺，我先回去了。”

“你永遠都要回去。”

“桑桑，我們有過約定。”

“我不管，我已經這樣跟著你走了6年，我不想這樣跟你走一輩子。”

“不想的時候，你可以離開。桑桑，你是自由的。”

唐柘的冷靜紋絲不動。

“唐柘。”桑桑搖晃著站起來，“我不許你走，今天如果你走，我會死。”

桑桑忽然彎身從茶幾上拿起水果刀來，對準了自己的手腕。

“別要挾我，桑桑，我最恨別人要挾，為此，我坐過兩年的牢。”唐柘說完掉頭離開，桑桑看著他決絕的背影，身體一軟跌在地上，刀子咣當地甩出很遠。

桑桑贏不了他。

直到第二天午后，唐柘才打了個電話過來：“桑桑，你清醒了嗎？”

眼淚在臉上無知無覺地落著，他不說任何道歉和安慰的話，他只要桑桑知道，那過激的行為，只是因為她醉了。

唐柘是個對待情感殘酷而固執的人，桑桑卻不能自拔。

【否則，你一定會輸】

很長時間，桑桑沒有再碰觸那個話題，只是秋天的時候，桑桑再一次懷孕了。這次，桑桑是故意的。

桑桑試圖拿了孩子來打動唐柘。唐柘一直想要個女兒，在情感上，他也有最綿軟的弱點。桑桑想拿孩子當武器。

3個月后，桑桑才同唐柘講明實情。桑桑說：“唐柘，我和孩子加在一起，能不能夠向你要個婚姻？”

唐柘憤怒：“桑桑，別用那樣的方式破壞我們的感情，你不是那樣的女人。”

“我是。”桑桑僵硬地看著唐柘，“現在，為了孩子，我是了。不然，我會帶著孩子一起去死。”桑桑咬住嘴唇。

“好。”唐柘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一把拖起桑桑，一直扯到門外，將她塞進車里。車子一路呼嘯著駛上城市最高的高架橋。唐柘一言不發地打開車門，站在橋的最高處。不再看桑桑一眼。

桑桑一把抱住唐柘：“你寧肯死，也不離婚。”

“桑桑，我不在乎死，不過死是很重的一件事，說出來就不靈了。我知道我欠你的，但是，別用孩子做武器，否則，你一定會輸。”

桑桑的身體頹然彎下，蹲在地上大哭。

幾天后，桑桑第二次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桑桑用一個生命的結束報復了唐柘，也報復了自己。在給唐柘最后的短信中，桑桑說：“她已經是一個生命了，她是你的孩子。”

一如桑桑想象，唐柘再沒有回，從此也沒有再出現，他不是一個害怕失去的男人，但是他憎恨這樣的報復。曾經以為一生一世的愛，如此這般冰冷地走到了盡頭。而桑桑已經26歲，26歲的桑桑終于知道，自己用7年的青春徹頭徹尾地輸掉了一場愛情戰爭，輸給了自己。

26歲這年，桑桑終于長大，有些感情，你以為是愛，其實，不過是劫難。好在，愛的劫難，終會讓人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