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結了新歡】
文章出軌的時候,童可也湊熱鬧般又結了新歡。
說又,是因為我都記不起來這是童可多少次拋卻舊愛結新歡了。并且,這廝近兩年勾搭女孩的招數亦毫無新意——博物館一日游。
所以那天早上,當我看著童可和新歡手牽手走過驗票口的時候,我聽到自己心里發出的冷笑,這個姑娘眉目纖細、眼神單純。童可身邊的姑娘,始終是不同類型。只是我沒想到,心里這絲冷笑不留神就掛到了臉上,童可瞥了我一眼,咳了一聲。
我警覺,迅速調整表情,露出職業笑容,在他和新歡經過入口時,溫柔地說了聲“歡迎”。
童可握著新歡的手,徑直拖到我面前,介紹,這是我的青梅。
新歡微笑,啊,可可你好,童可總是說起你,說你們,是青梅竹馬的……兄妹。
我呸!這廝對每一個女友都這樣介紹我。當然,在說起來的時候,童可也輕易就讓她們知道了我和他之間是多么界限分明——兄妹。簡單兩個字,表現了我們之間的清白。
但是,我不能對這姑娘表現出任何情緒,我能做的,只有堆起和她同樣真誠的笑容,虛偽地說,是啊是啊,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我哥毛病多,您多擔待點兒。
姑娘忽然羞澀起來,聲音也多了幾分嬌嗔,童可對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客觀地點著頭。
童可呵呵笑著,順勢攀過女孩的肩,輕輕擁著她朝館內走去。
走了幾步,童可忽然回頭,沖我笑笑。他半點兒都不擔心我會拆穿他的花心。用他的話說,妞,咱是啥感情啊!
【當然是愛情】
啥感情呢?我和童可。其實他說的并沒有錯,我和他的感情,當真是青梅竹馬。一個胡同出入、一棟樓上上下下、一個大院玩耍……從幼兒園到高中畢業。
老爸和童可老爸曾為戰友又為同事,關系親密,逢年過節,兩家人都是一起過的。童可住在樓上,四五歲的時候,他就會把各種物品裝在小筐子里順著陽臺吊下來,筐子里,有時是他折的飛機,有時是他做的小盒子,甚至裝過一只純白色的小兔子。
每一次,都讓我震驚和歡喜。
而每次,我也會把各種零食裝進去,看著小筐子晃悠悠地升上去。
童可沒有媽媽,所以家里永遠缺少那種充滿母愛的食物,比如包子、水餃或者自制的小動物餅干。
媽媽說,他是男孩子,他長身體需要更多的能量。而我一直偷偷希望他可以長得更高更壯,因為他是我的保護神。童可從來沒有讓我被任何人欺負過,他對很多孩子重復過一句話,敢欺負我妹,要你好看!
或者是那些吃食的緣故,童可如我所愿,在16歲的時候就長到了180厘米,并且健壯。帥帥的、酷酷的。那時候他無需多說,只要在我身邊那么一站,壞孩子便自動遁形。
我被他保護得密不透風。
高中的時候因為成績差異,我進了重點高中,童可勉強被一所高中收留,兩所學校相隔甚遠。新學校附近有社會青年會在下課時騷擾學校里的女生,我也被為難過。童可知道后,在一天下午將騷擾過我的兩個社會青年堵在學校門口,以一敵二,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但他也掛了彩,左胳膊被一個青年用水果刀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在我18歲考上大學的那個夏天,看著童可手臂的淺淺傷疤,我激動地想,這就是我們的愛情了。
是的是的,我喜歡童可,從8歲到18歲,我對他的感情單一而堅定。當然,是愛情,那是順理成章而水到渠成的一件事,連表白都不用。
但是,我想錯了。就在那個夏天,童可用鐵的事實告訴我,他對我的感情和我對他的,完全是兩碼事。就在我的升學宴上,童可出現時,身邊帶了一個姑娘。
【愛情的對岸】
直到現在,我都清晰記得童可身邊第一個姑娘的模樣,她很高,到童可的耳際,大波浪的長發,茂密濃郁。黑色背心,短得不能再短的紅色熱褲,藍的眼影、暗紅色唇彩。這個當車模的女子像來自另一個星球,瞬間將我的青年從我的世界里帶走了。
我瞠目結舌,當童可將他寬大的掌心撫摸在我額頭的時候,我的身體正因為一種陌生的寒冷而發抖。
外星球的姑娘喊我,嗨!大方地送我一只體型嬌小但價格昂貴的音樂手機。
我連拒絕的姿勢都忘記了,因為童可說,妞,嫂子給的,拿著。
那頓飯怎么吃完的我已經不知道了,就像我不知道童可的世界里從什么時候起,有了另外的女孩。他好像是高興,喝了很多酒,于是掌心一次又一次地停留在我額頭,他一會兒喊我妞,一會兒喊我可可,一會兒喊我妹。親密,但是,界限分明。
那種突然出現的界限讓我手足無措,讓我知道了我這么多年自以為順理成章的愛情,其實從來都是虛空。
童可用一個姑娘,把我扔到了愛情的對岸。
直到坐上飛往北京的飛機,在云端之上,我的眼淚才開始流下來。我都沒有來得及告訴童可,我不顧任何人的勸阻,報了很冷門的考古專業。
因為他。
【厭煩了這種游戲】
對,童可并沒有考上大學,他對上學向來不太感興趣,但他對古董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迷戀和天賦。那時候,假期里的每一天,他幾乎都耗在博物院里,從早到晚。用童可現在的話說,他比熟悉自己的情人還熟悉那些櫥窗里的文物,它們的質地、光澤、弧度或者年代和色彩……
然后,就在我開始枯燥的考古課程時,童可在省博物館不遠的地方,和一個賞識他的商人合伙開了一家古玩店。對方投錢,他來經營。
童可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這一點,從他給我快遞的郵件中可以體現出來:新款的手機、上網本、數碼相機;黑白灰色的名牌服飾、昂貴的板鞋……由此,我在宿舍背上了“富二代”的名號,而我也從來不去解釋,背后那個人,只是一個長我一歲的青年。
最悲哀的,是我拒絕不掉他的寵愛,他幾乎每隔兩個月就會來北京逛蕩一圈,帶著他的各路新歡——從我的升學宴那一天起,每一次我見他的時候,他的身邊,都有一個姑娘。她們長相各異但表情極其一致,都深深迷戀著這個善變的男子,并且愛屋及烏地對我示好。
童可徹頭徹尾地變成了一個花心男,披著年少多金的外衣,在感情游戲里所向披靡。他有時讓我感覺到厭惡,但厭惡總是那么短暫,隨之而來的,便是憂傷。便是一種死死藏匿于內心某個角落的嫉妒。
是的,我嫉妒他身邊的每一個女子,她們都曾或長或短地做過他的女人。而我是最早認識他的,卻從來沒有得此殊榮。
直到現在,我大學畢業,回到西安。這個稀有的專業讓我很長時間找不到工作,直到一年后,才有機會進了省博物館,當了一名普通的公職人員,偶爾兼任義務講解員。
而童可,便是在我到博物館工作之后,開始樂此不疲地帶著新歡逛博物館。逛上半天,中午拉著我去吃“三人大餐”。
我終于厭煩了這種游戲,當童可又一次帶著一個尖下巴的姑娘出現后,吃飯時,我給銘凱打了一個電話,把他約了過來。
【順從他的愛】
銘凱是一個熱心同事介紹給我的男友,某警官學校的教員。他和童可完全是兩種人,他略帶羞澀、溫和有禮,對待愛情充滿憧憬又小心翼翼。
這一年,我已經26歲,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但是已經知道,和哪一種性情的男子可以相互擔待、退讓,天荒地老地過下去。
面對銘凱的出現,童可只表現了剎那的意外,然后,恢復了游刃有余的自若。那天,我不再叫他童可,而是像他無數次要求的那樣,叫他哥。
銘凱對童可表現出了誠懇的尊敬和重視,對他提出的種種“好好照顧我妹”的條件全部恭敬點頭。最后,童可把自己喝多了,又開始試圖把他的掌心放在我的額頭。
但是這一次,我不動聲色閃開了。
看著自己停留在半空的手掌,童可愣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了。
之后,童可再也沒有帶著女友來過博物館,不久后,我和銘凱訂了婚。
按照風俗,婚禮當天,要由一個兄長身份的男子背我出家門。
童可當仁不讓。
那一刻,他低低彎下身來,將我穩穩放置到他溫暖的背上時,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放學路上擰了腳,他也是這樣背我的。
童可不知道,幾天前,他的某一任對他一往情深的女友,一個人在博物館逛了整整一天,離開的時候,她對我說,你知道嗎可可,童可很小的時候,母親背叛了父親,離開了他,從此,童可心底有了陰影。他沒有安全感,也始終沒有學會長久地愛一個人。他知道自己,所以,才會一直把你放在另外的位置。因為只有這樣,他對你的愛才會天長地久。她說,可可,童可愛你,他最愛你。
是的,我已經知道了,童可愛我,他最愛我。因為愛,他才害怕以愛情的名義失去我。他才把我放在對岸。我是他鐵打的營盤,而愛情,只是他流水的兵。
現在,我選擇了順從他的愛。
輕輕伏在童可的背上,看著他卷起袖口后,左手臂那道淺而細長的傷疤,我的眼淚緩緩地流下來,又暖又疼。
是的,這是我們的愛情,在人生的兩岸,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