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初魯迅批判它為“有意或無意的騙子”開始(更遠還可以追溯到1879年浙江儒學保守派人士俞樾先生發表《廢醫論》),一個世紀以來,中醫接受了數次大批判。中醫在近現代的曲折命運其實正是中國傳統文化在過去百多年里變遷經歷的一個縮影。
中醫與舊傳統: 民國知識界
新文化運動的興起,讓中醫面臨了空前嚴峻的體系考驗,新文化運動把“德先生”和“賽先生”正式請到了中國,科學就成為事務是否可行的先進標準,科學與否代表正確與否。
魯迅在《吶喊自序》中的論斷:“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傳至如今,在中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并經常被人提起。
民國時期的知識界也多傾向于為西醫辯護,因為梁啟超在協和醫院被誤診了一次,中醫以此為由證明西醫并非全知全能,梁啟超為維護西醫寫了《我的病與協和醫院》一文,其大意是,雖然西醫不盡善,但也還應該扶植西醫。因為西醫連同的科學是中國富強的方向。在胡適口中,中醫根本就“毫無學理,不足為法”。
傅斯年是知識界反中醫最激烈的。1934年他撰文說:“中國現在最可怕最可恨最可使人氣短的事不是匪患,不是外患,而應是所謂西醫中醫之爭。”“開了40年學校,中醫還成問題,受了新式教育還在那里聽中醫說五行六氣的胡說”,“我是寧死不請教中醫的,因為我覺得不如此,便對不住我受的教育”。
民國時期,思想界對中醫的態度不僅受到了當時醫學革命思潮的影響,也與當時社會的思想革命運動有關。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中醫藥學被當作舊傳統、舊文化一并否定。當時最有影響的思想家如陳獨秀、胡適、魯迅、梁啟超等都有這方面的言論。
幸存的國醫館
中醫的抗辯似乎主要的活動就是請愿。從1913年上海的中醫團體組織的“醫藥救亡請愿團”,向北洋政府要求把中醫納入教育體系,到1947年的一次絕食請愿。一次比一次激烈,中醫卻是每戰每退,提出的請求竟退縮為要求中西醫平等待遇。
1931年有一個國醫館幸而成立,這是一個半學術、半行政的組織,“以采用科學方法整理中國醫藥改善療病及制藥方法為宗旨”,其中理事包含了當時的所有名醫,理事長是陳立夫。
1943年后,國醫館最終為中醫爭取到了合法辦學地位,也促成了醫師法。建國初期,全國衛生工作會議又一次拉開中西醫論爭的帷幕。中央衛生部副部長王斌提出,中醫是封建醫,應隨封建社會的消滅而消滅。因為政府和毛澤東大力扶持中醫,最終王斌被撤職。但同時,“中西醫結合”的說法開始興起,并引起廢存雙方新的爭論。
“文革”后,中醫在政策層面上獲得支持。 “中西醫結合”和“中醫藥現代化”成了新時期中醫存廢爭論雙方的焦點。支持中醫的認為,“中醫學的存在價值根本用不著西醫來證明”,而反對者則認為中醫不能用現代科學的方法來檢驗,是“偽科學”。在民間,雙方的爭論一直存在。
2007年,中南大學教授張功耀發表《告別中醫中藥》一文,又一次掀開了中醫存廢之爭。此后各類中醫相關的養生大師們相繼被揭穿騙局,中醫又一次面臨著尷尬的處境。
毛澤東、錢學森的中醫觀
1949年以來政府即提倡中西醫的團結和互相學習,很多中醫也逐漸學會了注射等西醫診療技術,并且參加各地防疫活動,但中醫整體被貶抑的評價并沒有根本改變。1954年毛澤東曾說,解放后衛生部門有宗派主義情緒,對扶植中醫不積極,導致中西醫沒有團結好,責任主要在西醫。他指責中央和各地衛生部門領導對中醫中藥抱有嚴重的粗暴的宗派主義態度,是一種極端卑鄙的惡劣的資產階級心理的表現。
毛澤東并不掩飾對中醫的興趣。1958年他曾批示:“中國醫藥學是一個偉大的寶庫,應當努力發掘,整理,提高”。但毛澤東的興趣與其說是醫學的,不如說是政治的。這種興趣既源于他對中國文化和中國農村的了解,更和他的政治構想不可分割。
毛澤東同時也提到,鄉村“神醫有三個好處:神藥它保險,不會害人,沒有毒;第二個好處是省錢,幾個銅板就可以了;第三是給病人精神安慰,病也就好了”。
20世紀80年代初,錢學森相繼提出系統科學、思維科學和人體科學三大科學思想體系,他首先肯定了中醫理論,并發現了傳統中醫的特殊價值。他說:“21世紀醫學的發展方向是中醫。”
錢學森在談到中醫理論說:“我認為中醫治病比純粹的直觀又進了一步,它是把經驗的東西加上古代的哲學,即古代人是怎么看周圍世界的,所謂陰陽、五行、八卦等。這就形成中醫醫師看病的理論基礎和思維方法。這種理論古代有文字記載,老師可依此教學生,學生也能學會。”中醫的優勢,“即總體的辯證地看問題,在這一點上,中醫就避免了機械唯物論。我認為,這是中醫最大的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