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2014年度江蘇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項目資助。
摘 要:社會性別定型是社會性別語言學的主要研究理論之一,其內容包括“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兩部分。利用該理論可以解釋男性和女性在行為舉止和言談交際中呈現出不同特點的深層原因。結合社會學、心理學原理,文章對社會性別定型的本質、內容、特征進行了簡要分析。借助俄語的諺語俗語材料,揭示了俄語語言文化中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的不對稱特點。
關鍵詞:社會性別定型;男性氣質;女性氣質;內容;特征;非對稱性
作者簡介:陳春紅(1988-),女,四川綿陽人,蘇州大學外國語學院博士在讀,主要研究方向:社會性別語言學,語用學,語言文化學。
[中圖分類號]:H0-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7--03
引言
從詞源學來看,“定型”(ст ереотип)一詞具有這樣的語義內容:固定的,衰老枯萎的(希臘語),以及象征性的、原型形象、圖畫圖形(拉丁語)。定型首次作為科學術語出現,是在利普曼的《輿論》(《Public Opinion》)一書。利普曼將定型看作是一個人在社會化過程中所獲得的文化、語言和思維方式上的反映,即“頭腦中的圖象”,它讓我們對周圍復雜的環境有個初步認識。 Lakoff 認為,“定型”是一種換喻,也就是說僅僅使用一個亞類型就可以代替其所類屬的全部類型,而且同時能夠獲得社會的認可。使用定型的目的是為了盡快實現對不同人群的判斷1。
現代人文科學中對定型的研究帶有學科交叉的性質。定型概念最初出現于社會學和心理學領域,后來逐漸成為交際學、民族學、語言哲學、符號學、認知學和社會性別語言學等學科理論的分析對象。本文將從社會性別語言學的視角探討定型的一種特殊類型——社會性別定型(гендерные стереотипы)。
1.社會性別定型的定義
如果說生理性別“пол”意指“男性”和“女性”范疇,那么“гендер”則意指“男性氣質”(男性起源)和“女性氣質”(女性起源)2,這是社會性別定型的基本概念。所謂社會性別定型,就是針對男女兩性的品質、典型特征、行為規范等方面的社會文化制約思維和預設,以及反映在語言中的“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的社會建構范疇。社會性別定型被記錄在語言的各個層面,并且與評價表達形式緊密相連。
從哲學、神話和宗教起源來看,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分別處于精神與身體、文化與自然、權力與服從、秩序與混亂、積極與消極、力量與軟弱等對立中,這種對立成為社會性別定型語義的基礎,并同時確定了其研究方法。“語言作為日常定型的手段,表達了社會性別體系的交際和儲蓄功能”3。
從人的意識對現實進行觀念化的機制來說,“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稱名的產生并非偶然。“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具有隱喻性,由于自身語義的兩面性對語言載體產生影響,促使他們將抽象范疇的“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與現實中的男性和女性相聯系,并強制賦予他們這些范疇所固有的,但現實男女不一定具有的特征,這就促進了社會性別定型的形成,以及社會對于男性和女性的社會期待的形成。
2.社會性別定型的內容
在現代心理學研究中將社會性別分為三個方面,這為展現社會性別定型的內容提供了語言學定型的相似范例:
(1)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定型正是對于男性和女性身體、心理和行為特征的規范概念。最初的觀念與弗洛伊德的解剖學理論相關。比如,男性氣質表現為權威、強勢、獨立、自信、積極主動,具有攻擊性,善于邏輯辯論,能夠控制情緒,代表著創造的起源;女性氣質則為弱小、消極、依賴、情緒化,缺乏創造力,善解人意,溫柔。這直接規定了人們在交際中的表現模式。例如,女人應盡量采取標準的言語形式,因為非標準形式顯得“粗暴和剛硬”,這在男人中可以接受,但不符合“女性氣質”;在公共場合,男性控制話題和話輪轉換,女人應該內斂少說話,男人應該滔滔不絕,極力表現其邏輯思維和雄辯才能等。
(2)語言中的社會性別定型記錄了男性和女性的社會性別角色(家庭和職業的)劃分。性別角色,是預先規定的,以概念和期待的形式存在,這種限定逐漸成為定型,然后在集體意識中按照“正確——錯誤”的圖示發揮作用。每個人都應該符合這些概念和期待,以得到社會的認同。它們具有規范性。
例如,在大多數傳統社會認為,男性的主要角色是職業性的,女性則是家庭性的,“男主外,女主內”。“真正的男人”都渴望事業有成,獲得權力和地位;而“真正的女性”則應該“相夫教子”,家庭是女性生活環境的中心,婚姻對她們極為重要,девушка плачет, замуж хочет(姑娘哭泣,說明她想嫁人),母職是婦女自我實現的源泉,настоящая женщина – это, прежде всего, мать и жена!(真正的女人——首先得是母親和妻子)。歐洲文化中最鮮明的一點就是威廉二世定下的女性四K——Kinder, Kuche, Kirche, Kleider(孩子、廚房、教堂和衣服)和男性三K——Kaiser, Krieg, Kanonen(皇帝、戰爭和大炮);
(3)定型確定了勞動的社會性別差異:根據“兩性的自然互補性”觀念,女性注定只適合輔助性的服務工作(社會生活的交際領域);而男性活動領域——創造性的、領導性質的勞動(社會生活的工具領域),男性具備組織和指導能力,俗語中常見這樣的表達:не женское это дело(這不是女人干的活); работа для настоящего мужика(真正的男人該做的事)等等。
3.社會性別定型的特征
作為定型的特例,社會性別定型具有定型的基本特征:普遍存在性,穩固性和變化的漸進性。
人們要認識世界,必須對世界萬物進行分類和范疇化,若沒有對千差萬別的現實加以范疇化的能力,人們便無法了解自己的生活環境,便無法對經驗進行處理、建構和儲存。而對不同的社會文化群體所形成的定型就是范疇化的產物。因此,定型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是人類面對被迫處理不明情況的壓力的必然反應。男性和女性作為人類僅有的兩種性別,世界上的所有個體都處于社會性別關系之中,而相應的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將在其生理性別基礎之上被賦予每個人。所以,社會性別定型是普遍存在的。定型為大多數群體代表所共有,是公認的概念,否則它們不會對群體的社會活動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
社會性別定型具有相對穩定性。定型是伴隨整個人類歷史發展而來的,帶有深刻的文化烙印。定型讓現實變得簡單化,但在集體意識中它根深蒂固,不易變化。在某種程度上,定型是一種偏見,它對每個人都產生作用。在固化的傳統認識中,兩性被賦予單一的定型概念,即男性是кормитель(養育人)和хранитель(保衛者)的概念,而女性是軟弱無助的創造(слабый пол)。女性價值往往低于男性,男尊女卑、男強女弱、男優女劣等觀念依然廣泛存在。社會性別定型確立男性和女性的社會主體性——包括在個人層面和群體關系層面,因此這種定型非常穩定,保守,相對于社會文化的變化具有滯后性。
當然,社會性別定型也不是完全一成不變的,當社會性別觀念落后于現實,對個人和社會發展產生不利影響時,就需要加以改變。但是,與所有社會定型相似,社會性別定型的改變不是自動完成的,而是隨著其他社會觀念和規范的變化而發生的,呈現出漸進式的變化性。同時,被定型群體和定型群體的現實地位也會發生相應變化。那時,在言語實踐中(在言語活動中)不僅僅是改變言語標準,更在于作為形象系統的心智定型發生實質性的改變時,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才會有所改變。但是男權社會制度暫時并未給予更多向前發展的可能。
4. 社會性別定型的非對稱性
在社會性別定型中,情感與理智,心靈與身體,自然與文化等等這些現象不直接與人的性別相關,而是通過在其內部形成一種獨特的等級——社會性別非對稱性——進而與現實的男性和女性對應起來。
認知過程本身被認為與權力關系及其功能闡釋過程聯系緊密: 生產、組織和知識需求與優勢地位及等級關系的設定密不可分。“Гендер”本身正是一種權力關系的表達,定型化也正是權力關系設定的過程。有關權力的話語離不開對他群體的定型,定型即給予價值評價。
母系氏族結束以后,父權制成為社會規范,男性氣質成為主流社會的文化表達,女性成為低于男性的“第二性”,處于“他者”的地位。因而在男權話語建構下,男性是定型化過程的“自群體”,女性是“他群體”。而定型化的動機是對社會正面認同的追求,這種認同通過自群體與他群體的對比而獲得。所以在這種權力對比關系下,女性必然會被建構成不合規范的群體。
在歐洲中心主義話語中,只有具備那些與男性起源相關的品質才被認為是真正的人;而女性則是用那些與自身進化相違背的特性來界定的,如懦弱、消極、被動等等。這種對立性的結果,男性與男性氣質定型的不完全對應導致的不是對男性氣質的否定,而是遭至被評價為女性氣質太重4。在傳統認識中,男性氣質代表所有“好”的品質,女性氣質代表所有“壞”的品質。
逐漸地,社會性別定型在父權文化中形成日常意識,并在這種意識中間接表現為“不言而喻的知識”的神話,“健全思維應具備的知識”的神話。這種方式使它們變得合法,并以固定的和可復制文本片段的言語表達形式得到鞏固(套話、習語、固定詞組等)。常見句式如“眾所周知……”,“大家都知道……”,“自古以來……”,在這種普遍性的前提和特征的條件下,話語變得平常而不遭到反駁。
具體語言單位中固定了這種具有父權制色彩的定型。根據該定型,女性具有許多缺陷,如果將男性比作女性,往往具有否定色彩:像女人一樣болтлив(嘮叨)、любопытен(好奇)、кокетлив(賣弄風情)、самовлюблен(孤芳自賞)、капризен(喜怒無常)、истеричен(歇斯底里) ,женская логика(婦人之見),мужичий ум говорит “надо” – бабий ум говорит “хочу”(男人靠理智,女人憑感覺)。女性被認為不能與人和平相處,藏不住秘密,愚蠢,思維混亂:бабе дорога от печи до порога(娘兒們的領地從爐子到門檻那么遠),бабьи умы разоряют домы(女人的智商足以毀掉房子)。在許多有關女性的諺語和俗語中都透露出一種輕視的態度和保護人的強調:мое дело сторона, а муж мой прав(我的是與非,丈夫說了算); мужчин грех за порогом остается, а жена все домой несет(男人的過錯留在門外,女人卻全部帶回家來)。甚至在扮演妻子和母親的角色時女性也被賦予否定的附加意義:показать кузькину мать(給他點顏色看看);вино пей, жену бей, ничего не бойся(喝酒打妻,沒啥大不了的); у мужа (перед мужем) жена всегда виновата(在丈夫面前,妻子永遠都是錯的)。
在俄羅斯民族的定型中,女人的許多好品質都源自男性,因此мужской ум(男人般智慧,用于形容聰明的女性),мужская хватка(女中豪杰,用于形容成功女性),мужской характер(男子漢氣概,贊美女性的堅強堅韌)等等。如涅克拉索夫的詩,коня на скаку остановит, в горящую избу войдет(扼住疾馳的馬兒,沖進著火的木屋)——這不是一般的英勇行為,句子在定型思維下——即勇敢撲滅大火是男人的本色——得到強化,常人很難把場景的主人想象為女性。
雖然在傳統的社會性別定型中,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所附帶的評價色彩不對等,女性氣質常與否定評價相關。但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女性的價值逐漸被認識,“女性氣質”也獲得了更多正面意義。俄羅斯哲學、藝術和歷史文本中的獨特的“俄羅斯女性神話”可以說明這一特點。在這些文本當中,俄羅斯女性不僅僅被賦予眾多東西方女性共有的優點,還包括那些被認為是西方文化的男性氣質的特征:智慧、力量、熱愛勞動。與此同時,俄羅斯強有力的女性的形象常常用來彌補羸弱的男性的不足,此外,如果民族定型(英國人、德國人)通常以相應民族的男性氣質(具有隱喻性)為基礎的話,那么“俄羅斯精神”的象征則是女性。
結論
社會性別定型是社會性別范疇化的結果,它反映了社會性別群體地位的客觀性質,從行為特征、角色分配等方面限定人們的活動。社會性別定型無論對于男性還是女性都適用,但是女性的批評反映表達更高,呈現出非對稱性。現有的社會性別定型是群體關系的直接限定成分,但隨著主體地位的變化而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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