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學者

要是你以為李寶德是個白發(fā)老頭那你就錯了。要是你以為李寶德是個黑發(fā)小伙子那也錯了。李寶德是個金發(fā)大胡子男人，一雙溫柔的藍眼睛興高采烈地望著你，似乎隨時準備和你擁抱。

李寶德是美國人，不知道是因為窮，還是因為瀟灑，總是穿得破破爛爛的。哪怕是件西裝，也非弄得皺皺巴巴，西裝里面套著件中國式的老頭汗衫。他走起路來，西裝和汗衫一起飄飄蕩蕩的，別有一番風度。

李寶德離過三四次婚，每個妻子都帶走了一兩個孩子，李寶德的新一任妻子是個20歲的金發(fā)美人，和他在來中國前一個月結的婚。因為合同上寫著可以帶一位夫人，不帶就浪費了。而那位美人也樂意到中國來走一圈。所以，你常常可以看見李寶德破破爛爛地在學校里走來走去，而與此同時，他美麗的妻子正花枝招展地與一位黑人在賓館里跳舞。“我們是合同制夫妻，”李寶德瞪著一雙藍眼睛對你認真地解釋道，“所以我們各有各的自由。”

作為教授，李寶德的英語真是沒得說。但是他喜歡把課堂弄得亂七八糟，因為他一看見整齊就來氣。他號召同學們把課桌堆到后面去，把椅子搭成一個圈坐下來。班長嘀咕道這哪兒是大學教室，倒像是幼兒園。李寶德大吼一聲不！這是圓桌會議，人人平等，都具有發(fā)言權！李寶德自己帶頭，也培養(yǎng)學生們放聲大笑、起哄、尖叫、唱歌、發(fā)表奇談怪論和做鬼臉。教室整個兒像個瘋人院。

李寶德的班級里有個奇怪的現(xiàn)象：漂亮姑娘的成績往往名列前茅，不漂亮的次之，難看的更次之。小伙子的排列也同樣如此。后來發(fā)現(xiàn)李寶德任教的其他班級的情況也與此相仿。到最后，人們發(fā)現(xiàn)并不是漂亮姑娘一到李寶德的課上就變得聰明起來，難看的姑娘就變得愚蠢起來，而是李寶德一看見漂亮姑娘就滿心歡喜，眉飛色舞，改起作業(yè)來就情不自禁地把勾一溜兒地打下去。要是在課堂上，某位漂亮姑娘回答問題時犯了致命的語法錯誤，這時李寶德先生就會無限驚喜地瞪大眼睛，臉兒激動得紅紅的，像瓶味道甜美的紅葡萄酒。“多么可愛！多么驚人！”他一個勁地嚷嚷著，聲音由于興奮和激動而在喉嚨口哽住了，“您修改了英語語法！多么了不起！您把虛擬語氣這一章整個兒修改了！”他難以置信地搖著頭，興高采烈地大笑起來。這時候那位姑娘就滿懷著勝利的喜悅，神氣活現(xiàn)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仿佛她是美國新語法的奠基人。

離開中國的時候，李寶德先生難過地哭了起來，大鼻子被手絹捏得通紅通紅的。他哽咽著說，他是多么熱愛中國，熱愛中國的這些同事和學生。“還有那些可口的中國菜肴，”他流著眼淚補充道，“所有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令人難忘。”他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抽抽搭搭地像個單純的大孩子。臨別的時候他噙著熱淚和所有的人擁抱了，先是和漂亮的姑娘們，然后是其他的人。他當時那么激動，那么難受，但是次序一點兒也沒弄顛倒。

他給班里所有的學生留下了一份禮物。有的得到了一聽可口可樂，有的得到了一打口香糖。最后幾個人得到一只青蛙、一只老鼠和一條蛇。得到蛇的那個姑娘當場就嚇得暈了過去。

李寶德先生是人和動物的熱愛者。

摘自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精品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