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陷阱

有一年秋天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我對路的認識。

那一天是黃昏時分，父親把割好的莜麥裝滿車，套好牲口，一家人在夕陽和微風中準備往家走。地沿上，是一條斜上坡的路，坡不長，但陡。父親吆喝著牲口，開始往坡上趕。本來，我們以為快上去了，結果，牲口突然吃不上勁，重重的車迅速地開始下滑。我，母親，還有姐姐，推的推，扶的扶，一家人慌里慌張地趕上去幫忙。然而，車借助慣性還是往下滑。地沿的邊上，是一條深溝，滑下去的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我和姐姐嚇得都快哭了，慌忙中，父親把車體順勢一扭，從斜坡上沖下來，沖到地里，車停住了，一家人卻面色灰暗地站在那兒，呼呼地喘了半天氣。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再按老路走，難免危險。父親繞著地頭四周轉了一圈之后，從車廂板底下抽出一把鐵锨來，說，走，重修一條路。果然，地的另一頭，有一個地方可以通到大路，坡度不大，也平坦。就是有幾處，被雨水沖出深深的壕溝。我和姐姐扔石頭，父親填土，雖然費了不少工夫，但牲口走起來輕松了許多。

從那以后，我發現父親不愛走老路了。凡是不好走的地方，他都要重新修出一條路來。重要的是，父親修出的每一條新路，都要比舊路好走許多。后來，村里人也發現了父親的秘密，開始學著修路。活了幾十年的人們發現，村里其實到處都是路。

有時候我想，這田間的一條條老路，或許，就是前輩給后人設置的一個個思維的陷阱吧。它在昭示著我們，一個愛走老路的人，難免要承擔老路帶來的風險、艱辛和失敗，而平坦和順暢的路，從來是留給那些敢于探索，肯用智慧，不讓自己的思維陷入死胡同的人的。

人生的路，何嘗不是呢？

摘自《渤海早報》2014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