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幾年,有時想離開這城市,然而,竟鬼使神差地扎下根來。
想著當初的理想,我感到汗顏。現在,我的心只糾結于本月有沒有50元的全勤獎,糾結于菜場的土豆與白菜哪個更便宜,糾結于眉姐姐和甄妹妹哪個才是我的最愛,糾結于吳奇隆和何晟銘誰演的四爺更合我意……
每天早晨七點十分,在城市的第一縷曙光來臨之前,我坐上868路公交車趕往單位。車上總有幾張熟悉的面孔,我們從不交談,但彼此并不陌生。因為要一直等到終點站才能下車,我自然會留心哪些人將在附近的哪站下車。而我只需要守住其中一個樹樁,總會有空座在恰當的時間像觸樁的兔子那樣特意留給我……
每天中午十一點半,打過下班卡,懶懶步入食堂,總會有熟悉的三樣菜等在那里待價而沽,即使一口不嘗,我也猜得出它們的滋味——缺油、少鹽、忘放醋是單位食堂的傳統風味。我們都提議在食堂門口立這樣的牌子:“非懶人與減肥人群者慎入。”
每天下午五點半,公交站牌下,總有一大群人在翹首企盼。公交車是愛熱鬧的野獸,不來時,考驗你的耐性,任你苦等,來時就結伴同行、勾三搭四……這里是終點,也是起點。停下來的野獸釋放出很多關押已久的人,又抓進去很多翹首企盼的人。
每天晚上九點半,洗刷刷過后,或是《白雪公主》,或是《怪老頭》,或是《背著房子的蝸牛》,總有一個故事會伴著我和女兒一起入眠,她酣睡的香甜是我一天中最大的慰藉。
每個周五下午,只要工作不忙,我總會在五點之前趕到幼兒園,實現女兒每周一次由媽媽接走的心愿。
每個周六日,總要睡到自然醒,然后一家人出去吃早餐……然后一起去菜場或超市,總是買回和上周一樣的一周內需要的水果、蔬菜、肉蛋、零食……再然后,總是用一個半小時準備豐盛的假日午餐,卻只用二十分鐘就把它們滅掉……然后的然后,總是“午睡醒來愁未醒”,帶女兒去或近或遠的公園進行戶外放養……當夕陽西下,夜幕降臨,晚飯過后,總是女兒看動畫片、畫小人,老公守著電腦忙碌,而等待我的,總是那些一周一洗的大大小小的衣服,因為每個周日,總是我們家“大洗的日子”……忙完這些,念著白雪公主的故事,陪女兒一起沉沉入夢。夢未醒,鬧鐘總是不識相地在最困的時候通知我,星期一又來了。于是,還是那輛公交車,還是那幾張熟悉的面孔……
慢慢地,我認命地以為,我已經成了這城市的一份子,蟻族也好,蝸居也罷,老公在這里,女兒在這里,工作在這里,我就在這里。
那天,做了一個夢,很荒唐。我又回到駕校練車——正庫、移庫、反庫,然后,上路。踩離合,掛一檔,松手剎,打左轉向燈,踩油門……我開出去了,速度很慢,忽聽得后面有人叫停車,情急之下,我沒有踩剎車,而是捏緊了車閘,我清楚地記得,我用的是右手……
我醒了,看看右手,我突然明白,我開的哪里是汽車,分明是自行車嘛!原來,在潛意識里,右手不是用來掛空檔,而是用來捏車閘的,而且是后輪的車閘!
想一想,從初二那年暑假學會自行車,到如今我騎車的歷史已經整整20年了,而駕車不過是今年夏天才開始的事情。雖然經過五個月的漫長考驗,終于拿上駕照了,但對于無車一族的人來說,駕校畢業等同失業,兩個月的時間足以讓我將所學盡數還給教練。難怪在夢里,我最終還是駕著我的自行車出來了!
我以為我已融入了這座城市,原來,我仍舊是個過客。在這里,沒有房子就沒有家,沒有車子就沒有腳。幾年的光陰,我所扎下的根才剛剛沒入地表。白天,我是這城市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午夜夢回時,我仍然騎著單車,行走在故鄉不甚美麗卻異常熟悉的土地上;而逢年過節,即使再擁擠,我還是毫無懸念地要跟隨人潮,在故鄉和這還不屬于我的城市之間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