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贊美詩不能用后即棄

一則拍攝于一年前的網絡視頻，因被冠以《奔馳車主怒打捷豹車主，稱窮人也是人》的標題，這兩日突然在網上爆紅。視頻描述的是，去年5月26號晚，昆明市內一輛捷豹車與奔馳車通過十字路口時互不相讓，隨即引發爭執，車主下車互相扭打。視頻中清晰可見，上身赤裸、只穿紅色球褲的奔馳男邊打邊怒吼：“有錢就拽，你爹媽沒教你，窮人也是人啊！”

有網友哀嘆，“開奔馳還算窮人，那開帕薩特的怎么辦，考慮過開奧拓的感受沒有，騎電瓶車和自行車的還算不算人”，說來真是情何以堪。但我認為，奔馳男的一句氣話，語帶反諷，無論如何不能從字面來理解。以我們日常所見，人窮氣短，或因貧困導致英雄氣短的情況，反而屬于大多數。若真是窮人的話，哪懂有車一族心目中，保時捷捷豹奔馳被分作三六九等的底細？若把奔馳男這句罵人語，理解為一種精神上的勇武，以為這樣辱罵詛咒，可成為治療時下“有錢大曬”的普遍犬儒與萎靡，我看未免有些“過譽”，反而沒讀懂原話中“我是富人你也是富人，你憑什么打我”這層意思來。

“窮人也是人”，這話確實經典。可問題是，雙方拉扯打斗，讓附近路段擁堵近30分鐘。我們這些個上了一天班堵在路上餓肚子還回不了家的人，這些只能擠公共汽車上下班的真正的窮人，誰讓你個開奔馳的代表我了？真正的窮人不發話，富人之間打個架，還拿窮人說事兒，得了便宜還賣乖，不帶這樣強行為他人代言的。

僅以流傳視頻透露出的信息而論，奔馳男占盡上風，只因武功了得，以一當三，還口才出眾，能歌善舞，在這場街霸表演中優勢明顯。但能打能說，既說明不了道理在你這邊，也說明不了占用道路、浪費公共資源就合理。表面上的窮人贊美詩，多數情況下成為用后即棄的狗皮膏藥，關上車門，奔馳和捷豹依然屬于同一階層，并不是罵一句“窮人也是人”就能改變得了的社會現實。

因而這件事本來的要點應在于交通紛爭的真相是什么，誰是肇事者，誰應為堵塞交通受罰，而不在于打架如何好看罵人如何精彩。可在當事人被貼上各種標簽的社會事件里，人不是人，是奔馳是捷豹；真相不是真相，而是富人窮人之爭。須知事實和是非是沒有辦法用奔馳、捷豹或保時捷來代表的，窮人富人身份也不代表天然的正義。

許多人看到視頻覺得解氣，這就好像武俠小說里寫內功高手，不動聲色把色厲內荏的對手解決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讀者內心還是期待，強中更有強中手。然而，利用符號、標簽來爭奪對己有利的言論空間，本是互不相讓的街頭爭執，最后演變成為以富制富，以暴制暴，以至于觀者無不大快人心的網絡狂歡——這遠比看到奔馳怒打捷豹標題就覺得很爽更值得讓人思索。

摘編自2014年06月04日《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