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己更要見人

2010年，當時我任一家地產公司的總裁，項目前期遇到了政府批文的瓶頸，幾個億投進去了，眼看著規劃下不來，急得跳河的心都有。我在辦公室里有個小佛堂，閑暇時燒燒香、拜拜佛，偶爾還打一下坐。這時，我偶然有一個機會可以去五祖寺，正好調整下心情。

我向法師請教，這幾年一直關注寺院與企業的制度比較。比如杜邦是現今最老的跨國企業，有著207年的歷史，可口可樂公司也創建123年了，中國的同仁堂今年正好340歲，全聚德也已度過了125年。與此同時，上海龍華寺建于公元247年，北京紅螺寺建于公元348年，都接近兩千年的歷史，為什么中國常見千年的古剎，卻少有百年之老店？法師說，僧團是釋迦牟尼佛在印度建立起來的，流傳到漢地，經由禪宗一祖到六祖，逐漸發展成為今天的叢林制度，求法與求利完全不同。

古代叢林的組織架構有所謂“四十八單”執事，四十八單又分為序職、列職兩種。序職有職無權，代表道德、學問、階位，如少將。列職則有職有權，代表行政能力、職務，如師長。這樣，寺院建立了以方丈為CEO、四大堂口為決策機構、八大執事為執行機構的管理系統。

據說，1996年華為集團市場部孫亞芳率26個辦事處主任同時向公司遞交了兩份報告——辭職報告、述職報告。而任正非宣稱：“我只會在一份報告上簽字。”最終有6名地方辦事處主任被置換。可惜，該做法水土不服，后被“內部創業”所取代。

我表示，佛學對普通人太玄奧了，我們這些做企業的，每天都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既有對外的關系聯絡，更有內部的人際處理，有沒有簡單扼要的訣竅可以開示我們？也算不虛此行。法師很開心地笑了，說成佛的法門都有八萬四千種，開心的法子又何止萬萬千千，一切皆取決于隨緣之方便。今天我們機緣不小，便把得來的四句話送來參考：把自己當成別人；把別人當成自己；把別人當成別人；把自己當成自己。

回公司后，我把四句話反復玩味咀嚼，漸漸地似有所悟。把自己當成別人：由內而外的推己及人，可以將小我歸零為大我，進而達到無我，這是“無我”；把別人當成自己：由外而內的推人為己，可以化小情小利為博愛，進而大慈大悲，這是“慈悲”；把別人當成別人：由外而外的隨緣因果，可作為行事之方便，所謂的入世“智慧”；把自己當成自己：由內而內的自我關照，可化為活潑之自由，此心安處皆“自在”。

我在總裁辦公會上強調了換位思考的問題，不要單方面認為政府程序繁瑣、辦事拖拉，而要理解有關部門的難處，找到突破點，走出捷徑。果然，公司委托了政府法律顧問，論證了修改這個項目規劃是合規的，再聘請了世界四大設計院進行方案競標。而后，政府部門一把手開會討論表決，最后，方案增加了70%的面積，還舉行了招待會，算是皆大歡喜。

分公司胡總自稱信佛，但從不做慈善事業，他覺得自己受命于天，每一分錢都是辛苦努力得來，憑什么施舍給那些要小錢的。對員工也同樣摳門，口頭禪是：“什么叫好馬？就是干得多、吃得少。”下面怨聲載道不說，總部各部門也都不待見他。

年終總結會后，胡總來我辦公室，拿走了幾本佛書，看著窗外發愣。我知道他要被拿下了，所以情緒低落，靈機一動地問道：“向外看，能看到什么？”老胡苦笑：“還能有什么？一群群跟我一樣的苦命人。”我又拉他來到室內的大鏡子前問：“現在又看到了什么？”答曰：“看到了我自己唄。”兩人回到沙發上，我說：“老胡，那你說窗戶和鏡子是什么做的？”胡總工科出身，當然不含糊：“廢話，當然都是玻璃做的。”再問：“它們之間有什么不同嗎？”胡總說：“窗戶上只是透明玻璃，而鏡子的玻璃上涂了一層水銀，也就是汞。”我笑道：“這就對了，單純的玻璃能讓我們看到別人，而涂上水銀的玻璃只會看到我們自己。在生活中也是一樣，如果眼睛全部被金錢所蒙蔽，就會只見自己而看不到別人，這樣的話，周圍的人不快樂，自己又怎么能真正快樂起來呢！”

摘自《商界評論》